牛"鲜花"的春天 (本宫梓童)

　　是，是有反转。
　　反转就是他原本想的是回家把云帆喊起来问情况，现在他只想把人按在地上狠狠抽。
　　“刚才不应该鞠躬的，”半晌，云集看着灰蒙蒙的天悠悠地来了一句，“我应该直接跪下祈求他的原谅。”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秘书很慌，他在回来的路上特地查了，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犯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应当负刑事责任。如果牛卫军的眼睛真的没得治了，失明了，那不妥妥的重伤啊……小帆这回怕是真的要去少管所了……
　　“上去看看医生怎么说。”愤怒的情绪紧紧包围着云集，当下他的脑子里除了把云帆往死里打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去到病房，牛卫军并不在，听隔壁床说是去医生办公室看眼睛去了。牛卫军的眼睛，云集和秘书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办公室门口，云集看到了那男人，他正坐在医生对面的独凳上，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听话地举了个小铁罩子遮住了左边眼睛，右边的棉罩被护士小心翼翼摘了下来，露出血红血红的一只眼。
　　“这个看得到吗？”医生指了指视力表从上到下第二排的大E。
　　摇头。
　　“那这个呢？”医生又指了指最大的E。
　　摇头。
　　“看得见我的手指吗？”
　　点头。
　　“这是几？”
　　停顿一下，摇头。
　　云集明白，这事大了。
　　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云集盯着牛卫军，明明是个快一米八的男人，举着眼罩茫茫然摇头的模样却无端让他读出无助和脆弱的意味来，此情此景看的云集心里憋闷不已，云集转身穿过走廊，对跟在身后的秘书说。
　　“等云帆醒了转告他，晚上七点给我在家好好等着。”
　　“诶，你们在这啊！找你们半天了！”身后张伟跑了过来。
　　云集心想来了来了总算来了，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了？第一回 要多少？有没有六位数……
　　“谢谢你给我们定的饭，很好吃，比我们工地上的饭可香多了！”吃人的嘴软，张伟边说边挠头。
　　“然后牛大哥让我来告诉你们，谢谢你给他付了医药费，他没事了，准备一会医生检查好了我们就出院。“
　　什么？！
　　云集和秘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两个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伟。什么叫“没事了，准备一会出院”？那可是失明啊，明明很有事不是吗？！
　　“等一等，张先生，牛先生他，他确定要出院？”云集理解无能。
　　“嗯，说太麻烦你们，不用住在医院，我们自己回去养一养就可以了。”不知道牛卫军怎么说服张伟的，反正他现在敬职敬责地当个传话筒。
　　云集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老加班，所以缺乏睡眠以致出现了幻觉。被云帆打成重伤的被害者在跟他道谢，还说太麻烦他了？嘶，这正常吗？正常人会这么说吗？
　　“你确定这是他的真实想法？”秘书忍不住问了。
　　“确定确定确定的很！不信等牛大哥出来了你们可以问他。”张伟连连说道。
　　云集一听转身就往回跑，秘书紧随其后。
　　“嘿，跑那么快做什么……”张伟落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医生医生，这位先生的眼睛怎么样？”云集赶到正碰上医生把牛卫军送出来。
　　“嗯，不是很乐观，在充分听取了患者自己的意见之后，我们决定放弃手术方案，保守治疗。”医生无可奈何地说。他刚才没少劝牛卫军，可这人犟得跟头牛似的，坚决不治了要出院，对他的话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保守治疗是指？”
　　“出院回家，滴点消炎镇痛的眼药水，然后等着视力渐渐减弱直到右眼完全失明……”
　　云集……
　　云集和医生说话的时候，牛卫军就在旁边垂着头默默站着。
　　“牛先生，恕我冒昧，我认为您的状态现在不适合出院！”云集早已放弃试图理解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了，但他不能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假设现在他不管不顾地出院，眼睛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期，失明了，这样就说不清到底是算他的责任还是牛卫军自己的责任了，万一若干年之后他又找上门翻今日的旧账可怎么办？
　　牛卫军轻轻摇摇头，表示不愿意。
　　“您真的执意要出院？”
　　点头。
　　“……好，那您打算要多少赔偿？”
　　摇头。
　　“我问，您需要多少钱的赔偿款。”害怕牛卫军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云集又重复了一遍。
　　给他的答复还是摇头。
　　“为什么？您不要赔偿？您不打算追究我们？”云集百思不得其解。
　　点头。
　　“为，什，么？！”云集觉得整个世界都有点玄幻。
　　牛卫军低着头不说话。
　　“我不同意！”云集没好气地说，牛卫军不说话的样子让他莫名堵心，这人该不会是哑巴吧？
　　“那个，这位先生，患者本人刚才已经在出院同意书上签字了。”医生挺不好意思地打断云集。
　　医生话音刚落，牛卫军就侧身想从云集身边过去。
　　“嘭！”云集毫不客气地一掌撑在墙壁上，堪堪拦住了牛卫军。
　　“牛先生，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您想出院，可以。我接您去我家疗养，正好我儿子在家，在我把他送进少管所之前，总要让他当面跟您道个歉您说是吧？”
　　为了留住牛卫军，云集开始破罐破摔，他当下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会有人不计较打瞎自己一只眼睛的人吗？！还是说他有其他的打算？不管怎么说，把人接到自己家之后再从长计议。
　　！！！
　　这时牛卫军突然抬头瞪了云集一眼，视线交汇，云集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眼神？露在外面独独一只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杂揉着惊慌，难过和害怕。他为何会这么慌张？他没说什么啊，他在怕什么？
　　不等云集开口询问，牛卫军匆匆点了点头，答应了云集。
　　云帆今天睡了个好觉，睁眼已是日头西斜。准确的说，当他不再去学校装样子的时候，每天都能睡个好觉。躺在床上刷够了微博，他打开音响的遥控，搭配热力十足的电音，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洗漱。
　　“I feel that hot blood in my body when it drops,hooooo~\"云帆脖子上挂着毛巾，哼着小曲一摇一晃地从楼上房间下到客厅。
　　“嗯？”餐桌上的一个便签引起他的注意，走去拿起来一看。
　　“晚上七点，请务必呆在家里，饿了可以先点外卖吃。云集。”
　　搭配便签的还有两个能量棒，云帆一扭屁股坐在餐桌上，剥开能量棒的包装纸。
　　呵，老男人又要找小爷干什么？他们不都是早就放弃教化我了么？还写这种文绉绉的便签，话说这东西他多少年没有写过了？为什么搞这么周正，怎么？终于忍不住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云帆不以为意地把便签纸揉了一把，抛物线投出去稳稳落在垃圾桶里。在他的记忆中，上小学有一段时间，他频繁地收到过这种便签留言。那个时候公司遇到了危机云集每天都很忙。云帆和他老子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是一周都难得见一面。父子俩于是通过这种方式保持联络。刚开始云帆觉得新奇，还每每工工整整地找出本子和笔回复云集，后来次数多了，大感觉到云集写便签的字数和态度也变敷衍了，云帆就慢慢开始抵触这种东西了。
　　他情愿花那么多时间给他写那么多字，为什么就不能等他放学回家以后当面交代完事情再出门呢？
　　吃完两根能量棒，云帆觉得嘴有点干，拉开冰箱的门翻出瓶可乐拧开灌了一大口。
　　“嗯？这是什么？”冰箱门上放着一个塑料密封袋，袋子不透明，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这玩意云帆看着眼生，他放下可乐把袋子拿起来丝毫没有犹豫地打开来。
　　“什么嘛，几瓶眼药水还包这么严实，完全占用我冰箱的空间。“云帆把东西塞回去，关上了冰箱，转战沙发旁边的零食篮子，这时屁股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泡什么泡，不去，我爸晚上让我呆家里……我特么怎么知道他找我什么事？！滚滚滚，要是老子喝西北风了，第一个就上你家打劫去！诶，现在有时间没？陪我打几把吃鸡呗！少装！你学个毛学？！来来来，我现在就去开机……”云帆抱着满怀的薯片拎着可乐，肩膀上夹着手机上楼回到了他的房间。
　　自始至终，他一丝也没有注意到，从来没有人住也没有人进出的一楼客房开了一条小缝。
　　晚上六点半，云集回来了。他手里提了两个酒店打包的袋子，进门后撇了一眼葛优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云帆，脸上无甚表情地穿过客厅去了客房。
　　自云集进门，云帆的视线便有意无意锁定在了他的身上，眼看他进了客房打开了灯，还说了什么。
　　诶呦卧槽？这什么玩意儿？他在客厅看了这么久的电视都没发现客房居然有人？！从他这里只能依稀听到几句“感觉怎么样？我买了粥，你喝喝看”，“你放心好好休息，其他的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