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鲜花"的春天 (本宫梓童)

　　云集送走客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进门换鞋，他松了松领带坐在沙发上歇息，今晚地方上来的客户有点难缠，非要请客不说，还自带了两瓶说是五十年陈酿的好酒非要他尝尝。盛情难却，云集架不住对方不停劝酒，喝到最后感觉眼前都蒙蒙的了，加上可能因为昨天没休息好，出门风一吹便开始头疼。
　　“哎，头疼……”云集叹了口气，他对中国这种酒桌上谈生意，非要靠喝酒才能显示诚意的行业规则深恶痛绝。
　　“喝酒了？”背后忽然传来的人声把云集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穿着睡衣的牛卫军。
　　“啊，是，你还没睡？云帆呢？”
　　“云帆睡了。”明早要上学的人不能熬夜。
　　“哦。今天下午太忙，忘了安排医院的事了，明天我会让秘书联系你。”奇了怪了，这才十二点不到那小子就去睡觉了？从来不都是夜猫子作息打游戏打到两三点才睡的吗？云集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抱住头，他的意识还很清楚，就是喝了那酒头疼的厉害。
　　“好。”牛卫军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云集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放松自己的身体倒进沙发里躺着，模模糊糊间手举到头顶，他记得那应该有一方小薄被，摸了一会没摸到，啧，就这样吧。
　　“喂，去床上睡。”云集迷迷蒙蒙要睡不睡的当口，又听到了牛卫军的话。
　　“啧，说了让你去休息了，就别管我了。”他都醉成这样了还要应付这个土老帽，云集想想就有气。
　　“这个，喝了，扶你去房间。”牛卫军虽然说话不太行，但听音辨人还是没什么问题，他知道云集现在很烦他，左右这话他只说一遍，他要一直坚持他也没办法。
　　云集心里毛毛扎扎，牛卫军又何尝不是？原本牛卫军等云集回来是想问问他家里的厨房能不能给他用，白天给云帆下了保证，明天要给他做顿饭吃。可毕竟这是云集的家，还是要先问问打个招呼才好。看到云集回来衣服不脱直接倒在沙发里不起来，牛卫军准备好的话也没处往外说，瞧他那架势估计以前没少像这样喝醉了睡沙发。自己要不要过去招呼一下醉酒的云集呢？这是不是显得太自以为是了？可自己受恩良多，袖手旁观是不是又有点太没良心？纠结间，牛卫军脚下倒没停，自动去冰箱里取了蜂蜜和薄荷叶兑了杯蜂蜜薄荷水。
　　牛卫军无语地看看手里的水杯，哎，泡都泡了，拿给他吧。
　　“唔……”云集支肘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好容易看清面前的茶几上摆的一只大玻璃杯，飘着几片翠叶晶莹剔透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液体往他的心里平添了几分清爽之意。
　　“冰箱下头，第一层有冰……”云集嘟囔了一句。
　　“什么？”牛卫军没有听清。
　　“我说，给我拿点冰来。”怎么跟这个人说话就这么费劲呢？
　　“好。”
　　喝完加了冰镇的薄荷水云集心里熨帖不少，跟牛卫军道了声谢就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带上了门。
　　牛卫军这才发现自己把正事忘了，哎，厨房明天直接用吧，做完饭收拾干净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云帆再三嘱咐了牛卫军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乖乖等李牧来接他去医院之后磨磨蹭蹭背上书包去上学。
　　“小牛，路上小心。”牛卫军站在玄关内，眼神往云集的房间偷瞄了两下，感觉里面的人一时半会不会出来，这才转头对云帆说道。
　　“诶！爹爹再见！”牛卫军的一句“小牛”足以驱散云帆心头的那点阴郁，为了他的亲亲爹爹，做回好学生又有何难？！
　　云集刚把手放到门把上，就听到他儿子腻腻歪歪的跟牛卫军道别。手从门把上缩回来，回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嗯，是六点半没错，这小子这么早出门难道是要去上学？！
　　“云帆去上学了？”云集开门问道。
　　“嗯。”牛卫军点头。他搞不懂为什么云集语气里满是惊讶，学生就该好好上学，不是吗？
　　注意到牛卫军坦然的表情，云集蓦地醒悟，虽然云帆这半年劣迹斑斑，可他却忘了这之前的十四年多年可一直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而他呢？对孩子不但没有正确的引导教育，心里一旦对这个孩子失望了，就像判人死刑一般，就连对云帆还能“改邪归正”都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
　　对云帆，做父亲的云集心里忽然感到十分抱歉。
　　“我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啊。”云集苦笑一声。他这两天反省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要多了快。
　　“？”牛卫军被云集突如其来的感慨弄得云里雾里。
　　“没事。吃早饭了吗？”
　　“吃了，云帆说要吃面条，我用你家的厨房给他做了一碗。”
　　云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你家的厨房”是什么意思，不禁对牛卫军的谨小慎微而哭笑不得。
　　“厨房用了就用了，客气什么。还有面吗？”
　　“还有一小碗。盛给你？”
　　“嗯。”云集微笑点头。他也没忘在牛卫军家的时候他做的面，不说别的，甩楼下那家号称十年老店的面馆三五条街是没问题的。
　　待云集洗漱好换好衣服，面也上桌了。云集坐下一看，清亮亮的挂面上窝着卧着一个黄澄澄的煎蛋和两片火腿，加上细细碎碎的葱花，从配色到香味都让人食指大动。
　　别看土老帽土，这做饭倒还真有两下子。
　　“等一下。给。”牛卫军留意到云集身上白得要反光的衬衣，小跑去厨房背后拿了一个围裙递给他。
　　？
　　“围着，不脏衣服。”
　　哇哦，这么细心的吗？联想到昨晚牛卫军的举动，云集心里开始犯嘀咕了，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这么暧昧？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接他来治病，一是出于良心，二是看在他是云帆亲妈的份上，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啊，要是牛卫军喜欢他，他会很困扰的……
　　云集看看手里的面再看看垂头站在一边的牛卫军，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对，再怎么说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喜欢男人不足为奇，而且自己又帅又有钱，土老帽会喜欢上自己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怜牛卫军无处辩解自己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心，因为刚才云帆吃面的时候就在衣服上溅上了几个油点子，不得不又去换了件衣服才出的门。
　　暂且不说自我意识过剩的云集几日后寻了个机会暗搓搓地找云帆旁敲侧击，结果换来好一顿嘲笑，此时此刻云帆的日子却不大好过。
　　站在教室后方，云帆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角落里怼在墙角上落满灰尘的一张书桌，要不是桌子右上角粘的一张柯南的卡贴，他都认不出来这个脏兮兮的桌子是他的。心里叹了口气，云帆脱下书包随手放在地上，挽起校服的袖子，掏出纸巾开始打扫自己的位子。
　　当云帆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班里很多人就注意到了。班主任口中“御用”的反面典型居然来上学了！这个消息太过劲爆，虽是早读时间，但不少同学还是立起课本，把头藏在下面偷偷摸摸摸地交头接耳。
　　班里同学的小动作被窗外巡视的班主任抓了个正着，刚准备进去把那几个不专心的学生点起来罚站，她看到了教室最后面正在卖力擦桌子的云帆。
　　咦？天上下红雨了？
　　一时间老师连抓偷懒学生的事都不顾了，走下讲台穿过教室来到云帆身边。这下整个班的学生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云帆和班主任的身上。
　　“云帆？”老师对云帆的印象还停留在打扮得跟市井混混，顶个彩虹头穿一身铆钉的模样。咋一看工工整整穿校服的云帆，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师好，好久不见。”云帆放下手里的纸巾微微一笑。因为全班的注意力都在这边，读书声渐渐低微，云帆的话大半个班都听得清清楚楚。
　　吓？！好久不见？！说起来还真是好久不见，他们还以为是再也不见呢……
　　“你跟我去办公室，其他人好好读书！班长学习委员维持秩序！”班主任当然也注意到了其他学生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呢，看到连班里的尖子生都开始管不住自己了，老师心里那个恨啊，云帆突然出现到底是闹哪样？
　　“是。”云帆把袖子撸下来跟在老师后面走了出去。身后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诶诶诶，你说他真的要回咱们班继续上学啊？”
　　“不知道啊！老班上个星期不是才说他估计要被退学了么？”
　　“是啊，我也记得，但是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要退学啊……”
　　“哎呀，好想跟在他们后面去办公室偷听一下哦！课代表，你作业收齐了没？要不我帮你送去吧！”
　　“切，没门，你们几个赶紧把作业交出来，我现在要去送了！”
　　班长和学习委员一看，这还怎么维持秩序？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之后愉快地投入了全班的大讨论……
　　此刻，高一语文办公室，云帆双手贴在裤缝线，站得笔直。
　　“说说吧，你是怎么个想法？”班主任卸下眼镜，颇为头疼地捏捏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