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亲切的举动,使得埃尔文放松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像背书一样的说起了自己的处境,
“议会里的人们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个农民的儿子,是个穷光蛋,他们就要竭尽所能的排挤,这不公平我。”他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了那些惨痛的教训,眉眼五官都苦闷得皱成了一团。他顿了顿,用一种祷告般的语气说道:
“先生,我无所不能的救星,可怜可怜我吧!我所求无多,只希望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好让我和黛西,我的未婚妻,能够在这城市里生活下去。”
朱塞佩如图玻璃画上的基督那样,静静的,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他的恳求,忽然问了一句:
“你有未婚妻?”
埃尔文有些错愕,却仍旧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回答说:
“黛西,她是一个好女人。我爱她,可是她的父母看不起我。老实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失去她的……我不想失去她。”
“你放心,你不会失去她的。”
朱塞佩推了推眼镜,在埃尔文彻底陷入自责与悲伤之前,打消了他的念头。看着埃尔文那喜出望外的眼神,朱塞佩轻轻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使他看起来有些像只狐狸。其实在埃尔文开口之前,朱塞佩已经把来龙去脉猜得很清楚了。崭新的西装,不合脚的皮鞋,突兀的领带,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埃尔文这位新晋议员的手足无措。但朱塞佩却不讨厌这种笨拙,相反,他知道那是埃尔文在拼尽全力的向他,向巴罗内家族传达着尊敬。
可是尊敬并不能驱动朱塞佩去做一件短期内看不到任何收益的好事,这位顾问先生,也绝不像他外表所看起来的那样,是个救苦救难的善人。所以朱塞佩问了那个关于未婚妻的问题,他想要弄明白这个人对于权力究竟有多大的渴望,或者说,摆在这个人面前的困难究竟有多大的阻碍。因为欲望既可以使人聪颖,也可以使人愚蠢。
而现在,朱塞佩已经很明白了。为了使埃尔文更加确信这个事实,他又补充道:“我在议会里有些朋友,还有几个已经退休了的老相识。我可以安排你们谈上一会儿,他们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只是现在不行,我们马尔蒂尼之间有些误会要解决。在那之后,你会收到属于你的好消息的。”
朱塞佩的语调轻缓而柔软,却有种奇异的魔力,仿佛比刻在石头上的箴言还要来得使人坚定。但埃尔文还是有些顾虑,他不认为一个黑手党会不计报酬的帮助他人,而他的手头也实在不太宽裕。于是他斟酌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请求朱塞佩宽恕他的酬劳,毕竟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比他想象中要好上太多了。
朱塞佩看透了他的迟疑,笑着说:
“你不需要支付任何的费用,我只希望和你做个朋友。而这件事情,也是出于你我之间的友谊。人是要互相帮助的,不是吗?”
埃尔文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又向朱塞佩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任何报酬吗?”
“请不要再用金钱来侮辱这份好意了。”
埃尔文听了,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却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语言来向他表达谢意,并且再三发誓要向外人宣扬朱塞佩的美名。
而朱塞佩只是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如同狐狸一样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噗,小狼狗护食了……
第6章 Ch.5
朱塞佩把埃尔文送走以后,架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摘下了那副金边眼镜,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实木椅子上,垫着西班牙刺绣的靠垫,这使他腰背处的酸疼多少减轻了一些。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朱塞佩还是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上了年纪。从前贝托尼街最勤快的男娼,如今也成了一掰就碎的中年大叔。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中年大叔,还值得某人乐此不疲的费心折腾,用堪称执着的手段来特意消遣。朱塞佩这样想着,又觉出了几分嘲讽,泽维尔那个小混蛋可真是个该死的蠢货,不长眼的东西,吃软饭的怂包。
朱塞佩忽然就快乐了,虽然聪明如他也究竟没有意识到,这种快乐是建立在自我贬损的基础上的。但总而言之,他的心情好了许多,甚至觉得今晚再去和泽维尔鬼混一次也不至于影响他的神经。说到泽维尔,朱塞佩迄今为止仍然不明白他那莫名其妙的企图,或许是嫉妒,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挖苦,但总之那里面应该不存在任何达里奥所说的“可怕的爱情”。可是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那种,为了一时冲动而和自己怨恨的对象一次又一次上床的傻瓜?
朱塞佩想了想,觉得如果那样就算是傻瓜的话,自己显然也不属于聪明的范畴,于是立即本能的终止了这个问题。即便他在达里奥的面前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定会和泽维尔撇清关系”,但是见鬼,他和泽维尔到底算是什么狗屁关系!
他想得神经衰弱也得不出一点结论,这个问题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朱塞佩的极限,一步跨入深奥的,可与马尔蒂尼的和谈相媲美的境界。
想起马尔蒂尼,他忽然又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有许多的麻烦事需要解决。而至于泽维尔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或许他自己就想通了呢?况且,那个小鬼的乐趣,不就是看他气得抓狂跳脚,青筋暴现吗?为什么要顺了他的意思,称了他的心怀呢?
朱塞佩这样有些“鸵鸟”的说服着自己,又抬手戴上了眼镜,着手处理起眼前堆积如山的工作。他虽然神色温和的答应了埃尔文的请求,但是对于如何给予那个穷小子恰当的施舍,还有许多具体的问题需要解决。于是他拿起桌角上的听筒,给大楼另一端的办公室拨了一通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先前那个娃娃脸的意大利青年踢着皮鞋出现在了门前。他抬起头,看见那百叶窗边的顾问先生脸上凄风苦雨,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连忙闭紧了嘴巴。严格意义上来说,朱塞佩并不见得是一个很好的上司,也多少带着点神经质般的完美主义和歇斯底里。但是,考虑到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上司发怒的时候通常都是拿出□□来解决问题,这就让那只会摔几个文件夹,骂几句粗的朱塞佩看起来好像是个赞美诗里的天使。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位顾问先生是个好欺负的人物,他只是比常人要冷静一些,也能忍耐一些。可是聪明的人都知道,这种人生起气来,也比常人要更加的狰狞可怖。
虽说是这样,但朱塞佩脸上那种斯文而又和善的神情却似乎是雕塑上去的。即便他表现得再怎么忧愁阴郁,当他开口说话时,你都会以为他在说着世上最温情的低语。
“卢卡,去联系一下议会的那几个老头,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朱塞佩这样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让切萨雷,那个旧城区的角头来见我,我要弄清楚埃尔文·特纳的事情。”
被称作卢卡的娃娃脸青年点了点头,从安东尼奥时期开始,他就一直担任着朱塞佩的助手,对于那位顾问先生的指令总是有着最深刻而迅速的理解。
而他自己,是大萧条时代出生的弃婴,被附近的一所教堂收养,好心的唐巴罗内出钱供他上了大学,还定期向教堂捐一笔善款以用来照顾他的生活。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卢卡在大学毕业之后,并没有像人们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税务员或政客,而是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了巴罗内的事业。尽管他的胆子只能支持他做一些干净而又体面的工作,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这个世界里抽身而去。他就像一台巨大仪器中的小小的齿轮,将自身的命运与巴罗内的利益紧密咬合,不屈不挠的重复着简单而又机械的生活。
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像卢卡这样的人都还有很多,他们共同经营着名为巴罗内的帝国,构筑起金钱与权势的壁垒,成为那壁垒外的坚盾与长矛。
而现在,他依旧稳定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向朱塞佩告辞,返回大楼另一端的办公室忙碌。朱塞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泽维尔。那位小少爷一定不知道,在他的背后,有这么多人支持着巴罗内的门面,付出了汗水,甚至鲜血。朱塞佩亲眼见过家族里的打手被大卸八块,曝尸街头。且出人意料的,他的同伴们竟然比朱塞佩更加冷静,因为彼此都异常清楚,这就是他们不能逃脱的下场,他们无可奈何的宿命。但是,这些人却从来没有一丝畏惧,在家族面前,在恩情面前,他们的生命又是那样的轻贱。
可惜泽维尔不懂这些,不理解他们的牺牲,这才是朱塞佩愤怒的根源,而与那些乱七八糟的挑衅纠缠都毫无关联。
正当朱塞佩决定有时间要向泽维尔好好唠叨一下黑手党的传统时,卢卡晃荡了一圈又来到了他的门前。这个小个子的意大利人神色忧戚,连那双小鹿似的,明亮的圆眼睛都失去了神采,他说:
“顾问,古斯塔沃老爷子要见你。”
朱塞佩听了,脸上露出一点愕然神情,他用意大利语飞快的回了一句:
“是二把手?”
卢卡点了点头,看到朱塞佩在他发出劝说以前,就迅速收拾了着装,踩着皮鞋溜出了房门。卢卡对此见怪不怪,毕竟那位老爷子的凶恶人尽皆知,且又是家族老派人物的代表,和朱塞佩有着与生俱来的宿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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