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了。
然而不幸的是,尽管泽维尔所想象的很好,但他在玫瑰花事件以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找出追求朱塞佩的方法。那位顾问先生好像是铁打的,或者是某种设定精巧的仪器,尽管外表看起来如同娼妓,内心却和人类的一切感情都没有关系。这位小少爷,最后,只好选择顺其自然,并用工作来填满自己那求之不得的内心。
但他不知道,这种有些敷衍的方式却歪打正着的,让朱塞佩感到一点微妙的体贴。泽维尔把过去几年的人事记录翻了个底朝天,又找到了艾伯特名下簿记点的账本。他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最后却得出一个颇为玄妙的结论:
他们可能都搞错了一些事情。
巴罗内的成员们不喜欢艾伯特,认为他是靠唐的血缘关系,才得到了那些令人羡慕权势与地位。而他的才能和品行,都实在不配拥有这些东西。尽管艾伯特有不少的附庸,可是那些人并不会帮助他背叛家族,替他藏起贪污的金钱。
所以,泽维尔在一开始,认为那个死胖子是把这些钱都输光了。他为此,向艾伯特常去的几个投注点询问了一下情况,那里的工作人员都否认和艾伯特及其相关亲属存在过任何大宗交易。泽维尔不信任他们的说辞,特意调来了投注点的账本,但上面的条目显示,他们并没有说谎。
泽维尔有些奇怪,他不得不在心里重新考虑起这件事情。艾伯特背叛了巴罗内,也应当从马尔蒂尼那里拿到了一大笔的好处。可是这些好处,和他所贪污的钱一样,在他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况且,以艾伯特的能力和胆量,真的会独自去和马尔蒂尼谈判,为他们充当卧底?
泽维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认为艾伯特不是背叛的主谋,而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了的靶子。这其中,还应当存在着一个更为狡猾的人物,一个有本事,却在家族里不受重用的人物。他表面上做着马尔蒂尼与艾伯特的掮客,实际却操纵艾伯特使自己免于调查和清算。而艾伯特所贪污的那些钱,很可能作为中介费付给了这位掮客。
泽维尔把这个结论和朱塞佩详细说明了以后,那位顾问先生露出了一个见了鬼似的表情。他维持着那个表情,然后沉默了一下,忽然情不自禁的飙起了意大利语。那语气,似乎是在用各种泽维尔所知道或不知道的粗口,来赞美那位小少爷的善行。
然而,对于这位顾问先生那罕见的赞美,泽维尔却感到相当烦躁。因为他几乎听不懂那些带有褒义的词组,只能听见诸如“混球”和“我他妈”之类的用语。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令人糟心的赞许。于是,他只好扯着朱塞佩的领带,然后咬上了那片仍在喋喋不休的嘴唇,人为的终结了这种赞许。
朱塞佩的心情很好,愿意陪他搞些毫无营养的名堂,甚至久违的愿意倒在床上随他摆弄。而这种心甘情愿的代价,就是泽维尔现在脖子上,那用立领衬衫也遮不住的吻痕。朱塞佩通常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但他那天似乎是被逼到了极端,撕破了脸皮,险些陷入某种毫无理智的胡闹。
泽维尔略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并挥手打断了这种念头,他害怕自己会当场弄出一些难堪的笑话。好在,埃尔文·特纳,那个穷酸的美国佬议员,扭扭捏捏的凑到他面前,从而彻底消除了朱塞佩那副放荡情态对他的影响。
“先……先生,请问你有看见朱塞佩,那位巴罗内的顾问吗?”
埃尔文这样说着,并深深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他不愿和那些站在中央的名流们搭话,只好跑到角落里询问朱塞佩的下落。可是,如果他知道那站角落里的,是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跟那位面目严肃的法官交流。埃尔文非常想要逃跑,可是泽维尔已经看见他了,并且那双大型猛兽般的目光像楔子似的,把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泽维尔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位相当胆怯的中年人。埃尔文穿着一套并不那么合体的燕尾服,甚至看起来有些陈旧。他的皮鞋也不是特制的,而是平常穿着的,最普通的那种。泽维尔看到这副极力想要融入上流社会的装扮,忽然觉得埃尔文有点眼熟,却弄不清楚,究竟和他是在哪里见过。但这些又都不是那么的重要,因为那位小少爷不可避免的,十分反感别人打听朱塞佩的事情。
尽管这个问题并不过分,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再合理不过的。
“朱塞佩,他去和那些老头子们打招呼了。”泽维尔说,又抬起眼睛看向埃尔文的脸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些议员们的跟班?”
埃尔文听了他的话,感到有些窘迫,因为事实上,他只是一个连跟班都不配做的渺小新人。而他此时此刻,在这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环境里艰苦奋战,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被人使唤的可能。埃尔文虽然不知道泽维尔的身份,但他依旧记得先前在褐石大楼里,朱塞佩对他的,好声好气的劝解。
埃尔文从心底里,感激着朱塞佩的好意,甚至像崇拜天主那样崇拜着他。因此,面对泽维尔,这个连那位顾问先生都要客气对待的人物,他对自己的名字有些羞于启齿。但他却又必须回答泽维尔的问题,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犹犹豫豫,
“埃尔文,埃尔文·特纳,这是我的名字……我之前曾乞求过朱塞佩先生,希望借用他的关系,帮助我在芝加哥的议会里生存下去。”
那位小少爷忽然明白了,原来眼前站着的,就是朱塞佩今晚大费周章的原因。他心里有些可悲的嫉妒,发现朱塞佩,那位顾问先生,似乎从没对自己有过如此的关照。而且,他想起来了,这个胆子只有针眼大的人,不就是先前在褐石大楼底下,莫名其妙冲上来的那个?
“哦,那他真是好心。”
泽维尔随口敷衍着,很想弄明白朱塞佩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决定要帮助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东西。可是埃尔文,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泽维尔那语气中的,附合的成分。他以为那位小少爷,也受到过朱塞佩好心好意的施舍,于是情不自禁又滔滔不绝的列举了朱塞佩的优点。
“这个可怜人,马上就要心甘情愿的,为朱塞佩工作至死了。”
泽维尔有些悲哀的想着,认为埃尔文一定是受了那位顾问先生的欺骗,才会从朱塞佩那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中年大叔身上,找到如此多可以详细佐证的好处。与此同时,他觉得埃尔文根本不值得朱塞佩的帮助,他太蠢了,蠢到会轻易相信那位顾问先生的说辞,相信天下竟然有不计报酬的施舍!
泽维尔想到这里,忽然从心底里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甚至是智慧上的优越感。他觉得自己,百分之百不会重蹈埃尔文的覆辙,毕竟他深深的清楚,朱塞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也见过那副斯文外表下最不堪的模样。
尊敬,可笑,有哪个正常人会尊敬每晚在自己身下哭喊到沙哑的娼妓?
但不幸的是,泽维尔忘了,他对那位知根知底的顾问先生,虽然并没有任何崇拜的情感,也没有任何由衷的敬意。但是,他却喜欢他,并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这种情况,似乎比单纯的尊敬还要来得糟糕可怕。而他本人,也似乎比埃尔文还要愚蠢可笑。
好在,埃尔文·特纳,那位战战兢兢的美国佬议员,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以为泽维尔是某种别出心裁的精神病患,甚至会损伤那位顾问先生在他心中的,牢不可破的高大可敬。
而当朱塞佩举着两杯马丁尼,却仍然用一种意气风发的姿态出现在泽维尔面前的时候,埃尔文已经消失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中许久了。那位小少爷,出于一点十分见不得光的心思,并没有和朱塞佩提起这个美国佬议员的事情。他只是一脸坦然的接过他手里的鸡尾酒,然后靠着墙壁啜饮。
朱塞佩用手梳了梳额前散落的发丝,金边眼镜覆盖着的脸孔上有些疲惫。或许他是真上了年纪,对于这种需要高度专注的场合感到捉襟见肘,他已经和那些政客们打了小半辈子的交道,也说了小半辈子的冠冕堂皇的客套。
朱塞佩相当理解达里奥退休后的决定,那个幽默风趣的小老头,离开了纽约,离开了黑手党,离开了一切的灯红酒绿。然后在密歇根湖畔买了栋别墅,从此不再与任何利益来往。朱塞佩很想那么做,甚至想现在就那么做。但是,泽维尔还需要他的照顾,艾伯特的钱还没有找到,他离退休也还太早。
“你好像有些累?”
泽维尔和他耳语着,却情不自禁的,在那位顾问先生回答以前,就用身体挡住了那些来自大厅中央的目光。
朱塞佩虽然比泽维尔稍高一点,但还是无法越过那位小少爷的头顶,看到水晶灯下的灿烂光芒。而他们彼此胸膛间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狭小环境也因此昏暗起来,透露出几分暧昧的空气。
朱塞佩抬起手,勾过泽维尔领结,温柔的亲吻着他的嘴角。然后毫不客气的靠在了那位小少爷的肩膀上,嘴里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牙疼……真的不是因为甜的,是因为智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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