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 (宇宙solitaire)

　　蓝海洋默默开车，耳边听着这对母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怼来怼去，偶尔从后视镜里看看周阿姨。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几年没见，阿姨还是比上次见到要憔悴多了，虽然吵起架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
　　庄梓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行了行了妈我错了，下次摔了一定告诉你！我睡会儿，一大早叫人来接，困死了。”
　　“还有下次啊？你再这么不听话我把你弄回国去！还有什么叫‘一大早’？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们这都十一点了吧？你还是不是学生了？这个点还不起床？”
　　庄梓风这次是真的懒得理她，一歪脑袋靠在玻璃上。
　　“唉，你要是有蓝海洋一半乖就好了。我跟你爸就是太宠你了。”周芸叹了口气，也默默看着窗外的车流，不说话了。
　　蓝海洋浅笑，心想如果自己真有阿姨说的那么乖就好了。可惜，他一直就不是个让爹妈省心的孩子，一直在让他们失望。
　　“见笑了啊，海洋。”周芸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朝着驾驶座的蓝海洋说话。
　　“没有，挺热闹的。其实庄梓风也是不想要家里担心嘛，阿姨您别怪他。他最近睡得不好，您看他现在一闭眼就睡着了。”
　　“我知道，”周芸叹了口气，“但是海洋啊，你也要理解，爸妈年纪一大就更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也怕他越走越远。我现在常常都后悔把他送出国，看人家家里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自己这个熊孩子还啥也没有……”
　　蓝海洋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没有在此刻产生什么同理心。他心想，出身在富裕的庄家，庄梓风的未来其实并不会有什么难处，作为独子继承家业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就算他想继续做跟艺术相关的，家里这么惯着他也不可能拦着，反正一切随他意。至于送来国外，无非就是镀个金。这一点蓝海洋不一样，他没有这么幸福的家庭，没有什么都顺着他的父母，可能父母送他出国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也可能是放手。
　　不过每个家庭都不一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蓝海洋瘪了瘪嘴，“其实我们过得挺好的，阿姨也别担心，庄梓风朋友也多，对我也很好，总在帮我。”
　　“那就好，你也多罩着他，别让他受人欺负了啊。他随我，大大咧咧的，对谁都好，其实吃亏只有自己知道。”
　　蓝海洋点头，心想这母子俩性格真的挺像的，都是表扬他人与自我表扬相结合。不过这样的性格受欢迎，也的确容易吃亏。庄梓风这次车祸说白了也是自己热情过度，碰上运气不好，差点送了小命。
　　蓝海洋把庄家母子俩送到家楼下，周芸说什么都要他上楼吃一顿饭。尽管她已经飞了十几个小时，但见着儿子的妈，再累也是能倒腾出一顿饭菜的。
　　蓝海洋不好拒绝，只好跟着上了楼。
　　结果门一开，三个人就看到莫长汀穿着那件粉色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他头发慵懒地散开，戴着居家的眼镜，蓝海洋心想怎么会有人把颓废和乖巧中和的这么完美呢。
　　空气一时间有点凝固，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不小心走错进了别人家的门。虽然对蓝海洋来说这确实不是自己家。蓝海洋这才意识到庄梓风大概还没跟家里说莫长汀跟他住在一起的事。
　　“长汀，你在家啊。”庄梓风语气里有点不安。
　　“嗯，今天下午课取消了，啊，这位是……”
　　“那个，我妈。”
　　“哦，阿姨好，我叫莫长汀，这学期搬来跟庄梓风学长住的，您好。”
　　莫长汀特别有礼貌的打了招呼，然后眼睛扫到后面的蓝海洋，嘴角不经意地翘起，露出一边酒窝。
　　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彬彬有礼地跟自己打招呼，周芸脸上一开始的错愕很快就变成了母性的光辉。她推了下自己儿子，埋怨地说：“你什么时候有室友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哦……那个什么，莫、莫长汀是吧，没事儿，你们住得好就好，我这就来看看他，打扰几天就走。”
　　“阿姨吃了吗？我正在做饭，你们休息会儿等我一下，我多加个菜一起吃吧。还有海洋哥也是。”莫长汀很镇定地说，然后又走进了厨房。
　　周芸本来想说“那怎么好意思，让阿姨来”之类的话，但是莫长汀那沉静的声音配上漂亮的脸蛋和温和的表情，让她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哦”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算是一等一的帅哥，但是看到莫长汀的一瞬，她居然有种挫败感。
　　周芸一坐下就开始继续找庄梓风的茬儿，一下说他客厅里乱，一下又说他不好好介绍新朋友给她认识，蓝海洋站在他们母子之间总觉得尴尬，于是就进了厨房。
　　庄梓风家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所以当他走进去看到莫长汀的时候，庄梓风和周芸在外面干什么就完全与他不相干了。
　　“阿姨搞突然袭击啊。”莫长汀见蓝海洋进来，小声说。
　　“你别说车祸的事儿。”蓝海洋轻轻带上门。
　　“不会的，不过他妈妈要在这呆一阵子吧？”莫长汀把刚刚炒好的菜放进下面的烤箱里保温。
　　“可能？她刚在车上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什么的，我猜怕不是要待三个月？”蓝海洋开玩笑地说。
　　莫长汀猛地一回头，皱眉看他。
　　“骗你的，人家周阿姨当惯了太太，才不会一直在这儿当保姆呢。看到还有你在，估计最多一星期就走了。”
　　“阿姨人怎么样啊？”莫长汀这才松口气，扭回头去开始洗小葱。
　　“跟她儿子性格差不多。”蓝海洋答。
　　“噗，那够呛。”莫长汀笑出声，“对了师兄你今天多吃点哦，难得来吃我做的菜。不过你们也不先说一声，我也没什么准备，不能代表我全部的实力。”
　　蓝海洋推了下莫长汀的脑袋，心里顿觉甜蜜。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和莫长汀现在的关系，但是他们对于对方来说都是“特别的”这一点，好像早已不言而喻。这种甜蜜像是孩子小心保护着的一枚舍不得吃的糖果，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会悄悄拨开一层层的包装纸，将它拿出来。
　　说起来，上周和莫长汀又睡过一次之后他们俩就没再见，莫长汀乖乖回来照顾了一星期庄梓风。蓝海洋觉得庄梓风那种大剌剌的个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怀疑自己男朋友和好兄弟有什么关系就是了。莫长汀出了名的会照顾人，每天给庄梓风好吃好喝伺候着，炖过的补品可能比周芸这之后要炖的还要多。虽然一周都没联系，但其实蓝海洋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他可以今天和一个人聊天南海北，明天见到就跟不熟似的最多点头打个招呼。这一点他比较像那些美国年轻人，不会过分痴迷，害怕过分亲密，究其原因可能是怕过度暴露自己的软肋。莫长汀虽然比他要对人有需求一点，但也完全理解蓝海洋这个性子。一来二去，他们就这样产生一种默契，一定会在过于靠近之后留一些距离，反正这并不会影响太多。
　　这顿饭吃得不错，主要是饭桌上一直听周芸挤兑她儿子，让蓝海洋和莫长汀笑的停不下来。周芸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女人一样，看到漂亮的男孩子就高兴，更不用说被三个小年轻簇拥着、吃着其中最好看的那一位做的饭。一餐饭的时间，她简直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虽然嘴里不饶亲儿子，但实际上多半是做给其他两个人看的。在她惊闻这些日子都是莫长汀在照顾她儿子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顿时就跟看媳妇儿似的。虽然庄梓风曾经跟蓝海洋说他打死也不会向家人出柜，因为他爸妈绝对会受不了，但是不得不说，周芸看莫长汀的眼神分明就满是欢喜，不是看媳妇，也是看另一个儿子了。
　　说不定真的出柜了也没问题呢，蓝海洋叼着筷子暗暗地想。毕竟，谁会不喜欢莫长汀呢。
　　“对了阿姨，您这次呆多久啊？我在这会不会麻烦？毕竟之前他都没室友的吧……”吃完饭莫长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听到这话，庄梓风警觉地抬起了头。
　　周芸也愣了一下。
　　“我妈住两天就走了，没事儿莫长汀，你该干嘛干嘛。”庄梓风靠着椅背翘着脚，声音里却有些着急。
　　“我是想……我要不然去海洋师兄家住几天，你们母子俩没我也方便些。”
　　“不要紧……”庄梓风话没说完，周芸的声音就插进来：“嗯，那样也成。海洋，不麻烦吧？”
　　这下换蓝海洋愣了。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是知道庄梓风妈妈会来住一阵，也没有想过要主动把莫长汀接到自己家。在他的意识里，家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他很多年没有跟谁真的“住在一起”了。他现在住的公寓，只有庄梓风偶尔来串门，再就是和莫长汀躺在一起的那几个小时里有过“人气”了，更别说留谁过夜。
　　但是当下的情况，周芸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当然也没法拒绝，莫长汀此时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继续收拾桌子，一瞬间蓝海洋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不敢抬头吧？就和胆小的自己一样，其实是害怕被拒绝的。蓝海洋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不能又这么自私，没心没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