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对象异常)

　　为了达到浸入式体验，每个人都换上了破旧的病号服，发有手电筒和对讲机，和附带拍好照片的个人病例。抛开故作神秘的故事背景，其实我们的任务便是采集院长虐待病人的证据，然后找到钥匙成功出逃。
　　老实说，我对这种游戏兴致不高，很大的原因也是没有亲身体验过，难以想象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梁立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偶尔跟身边的男生说笑几句，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最后才跟在我身边。
　　等到进入全黑的房间，四周音效响起，我才知道这种封闭的空间可以有多恐怖。手电筒不经意地扫去，脚边堆满了沾满鲜血断肢，房间正中央立起的玻璃器皿里，漂浮着一具泛着绿光的尸体。虽然还能说服自己不过是些道具，但背后发凉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女生的尖叫骤然响起，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上梁立的手腕。他在黑暗中回过头来，靠近挨上我的肩膀。
　　手电筒继续扫过整个房间，祝明山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一旁堆满瓶瓶罐罐人体标本的架子上寻找线索，而剩下两个男生则和女生两两凑成一对，一起向四周走去。
　　这个祝明山，单身也不是没有理由啊。


第三十六章
　　61
　　角度原因，还是有很多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因为我和梁立单独走在最后，当他反扣住我的手时，我就知道，现在我们的动作没有人看得到。
　　我把他关注监控的原因归为害怕。实际上，我也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在桌上解谜时，突然有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腕，吓得我瞬间惊叫跳开，这才看到桌下的柜门里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白衣女鬼。虽然她在吓过我后，又老实地自己把柜门合上，我还是惊魂未定地躲在几米外不敢靠近。
　　"我不敢过去，咱们就站在这吧？"
　　此时，房间中央是白森森的人体骨架和一口诡异的木棺，梁立拽了拽我的衣角，小声对我说道。
　　"行。"
　　我十分怀疑打开棺盖，里面会坐起又一个吓人的NPC。从其他人一路的交谈中我听到，祝明山已经玩过很多次类似的密室逃脱，由他们去解谜也不是不可。
　　为了防止再次被偷袭，确认身旁高大的柜子里没有藏着某个蓄势待发冲出来吓人的鬼后，我重新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到梁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他身边，脑袋埋进了我的肩窝。
　　"你干嘛？"我抬眼看向不远处忙着解谜的众人，抬起胳膊肘怼他，"小心被人看到..."
　　梁立抬起手臂拥住我，侧头在我耳边道，"不会的，这里监控拍不到。我一直都好怕，心里很不踏实。"
　　他的声音又低又小，还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希冀，听得我一阵心软。我看一眼他，立刻心虚地盯着其他人。还好，他们现在似乎没有突然向侧后方转身的可能，如果真的转了过来，我马上推开他应该也来得及...
　　在本就让人提心吊胆的密室里，还要提防有人发现梁立正小孩似得抱着我，我的心跳又开始鼓噪起来。但安抚梁立的使命感又让我勇敢了不少，轻轻抬手顺着他的后背抚摸。
　　梁立蹭过我的脖子抬起头来，蜻蜓点水般在我嘴唇上偷偷亲了一下。我正惊张地抬手拍他，却看到梁立的瞳孔在发蓝的惨白灯光下骤然收紧。
　　我疑惑地回头，面前一个眼睛下流过两道血痕鬼正站在我身后几步远处，沾满鲜血指甲发黑的十指张开缩在胸口，脸上却是错愕的神色。他的嘴唇抖了几下，蹲下打开墙上的通风网，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成功出逃的时候，我的手心还在冒汗。走出最关键的院长室时，从走廊追来一个满身是血眼珠翻白的女护士，横冲直撞地朝我们扑过来，阻止我们拿走最重要的资料。我们一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来。
　　总的来说这次游戏还算愉快，用时很快，提示也只用了两次，就连祝明山面对我的表情都舒缓了下来。他身边不知何时跟上了一个短发女生，虽然两个人有时会大声吵闹，但明显感情不错。跑出来时，我还模糊看到他们的手拉在一起，在出来时却立刻松开了。
　　归还了衣物后，男生结伴去外面的露台抽烟，祝明山挑眉看向梁立，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这回轮到他匪夷所思地看我，我只好露出礼貌的笑容搪塞过去。
　　"梁立？"
　　我跟梁立坐在大厅的半圆形沙发休息时，那个跟祝明山一起出来的短发女生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又递给我一瓶。我们道了谢，她便顺势坐在梁立身边。
　　"蒋夕，你跟祝明山合作的不错啊。"
　　梁立拧开杯盖，侧头跟她聊了起来，却将他手上的那杯水递给我。
　　"我跟他玩过一次，但是他一开始还是选择一个人走啊。"女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梁立拿过我的那瓶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口。
　　"他就是好面子，你也知道，祝明山嘛。周延说要叫你来的时候，他一开始还说不同意，最后可是第一个联系你的。"
　　"我...有时候感觉他也喜欢我，有时候又感觉不到。他不是喜欢那种，文静甜美，长头发，一看就特别女神的女生嘛。"女生蹙着眉抬起头，用手砸着自己的手心。"你们不是在一个初中嘛，听说，他初三特别用心追的...那个叫姚若姿的学姐，不是校花级别的吗？成绩好...人也好..."
　　蒋夕还在絮絮叨叨地列举着别人的优点，我却愣住了。
　　姚若姿，不是我高一高二两年同桌的名字吗？
　　和她的描述，好像相差无几...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那个学姐早就拒绝他了。况且，如果不是喜欢的类型他还是忍不住被你吸引的话，不是很好吗？"梁立及时打断了她，向远处的招了招手，站起身来，"他来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还散发着泥土的味道，地上还湿漉漉的，一脚踩上去会溅起水花。另一个女生要回家，蒋夕约走了祝明山，另外两个男生相约去上网，只剩下我和梁立。
　　"所以，祝明山真的喜欢过姚若姿？那个成绩特别好，开学典礼还跟新生讲过话的那个？"祝明山还没走远，我就忍不住拽了拽梁立的袖子。
　　梁立仍目送着远处他们的背影离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我跟她做了两年同桌，她虽然很漂亮，学习也很好，但眼光也很高啊，有很多优秀的男生跟她表白，她都没有接受过一个。祝明山还真是大胆，这...怎么想都会被拒绝吧。"
　　我忍不住轻笑，有些不懂祝明山的脑回路究竟是如何。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让他乐此不疲地选择跟自己差异巨大的人亲近？
　　"他被拒绝的原因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就是纯粹喜欢她罢了。"梁立微愠的声音响起，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转头看向我，"只是姚若姿有喜欢的人。"
　　我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我在说什么啊。
　　再怎么讨厌，也不该这样落井下石。明明我的感情也才得到回应，却这样在背后讽刺一个曾经和我一样的人，哪怕这个人是祝明山。
　　我垂下眼眸，不知所措地咬住嘴唇。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从前对我很过分，我才忍不住说了过分的话。
　　梁立捏住我不安蜷缩着的手指，喉间的声音又沉又缓。
　　"他被拒绝的原因，他一直以来不喜欢你的原因也是这个。姚若姿说她喜欢你。"


第三十七章
　　62
　　我并不和其他男生一样渴望跟受欢迎的女生做同桌。
　　这意味着必须连带承受被她吸引而来的各种视线，遭到所有倾心于她的人实时监控。起初，就连上个厕所回来座位上都会被某些男生占领，课堂讨论不能跟她靠得太近，帮她递东西都会可能有人起哄。毫无疑问，他们担心我和姚若姿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这种担心在我们相安无事同桌两年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那种没有特色不擅长交际的无聊学生，她是温柔大方却懂得分寸的完美女神，我们的人生听上去就不会有太多交集。
　　她甚至没有我的联系方式，高三分班后就再也没有见面…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她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拒绝别人，却告诉我她喜欢你。她知道我是你弟弟，告诉我的原因，想必也是认为我会替她穿搭她无法开口的感情。”
　　梁立的表情，像是被迫说出了他不想提起的事。
　　“但是我没有。我不能替其他人向你告白，我怕你会答应，她的条件也很好，万一哥哥也对她有好感呢？我怕你们在一起。对不起，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他在原地垂下眼眸，故作轻松的语气里，每个字都带着苦涩。我却感觉从未这样清楚地了解梁立，因为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我理解他现在因为隐瞒我这些而起伏的心情，理解他彼时不安又只能假装镇定的心情。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我自己。
　　我突然不再关心姚若姿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而梁立又为何会知道这件事，这些缘由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因为占有欲为彼此做过许多难以启齿的自私事，现在他说了出来，我也应该把自己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