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kiryuu)

　　“堂羽的精神不太稳定，他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清廷只得如此回答，“而且那起爆炸案，真的和堂羽没有关系。”
　　“既然没关系，那他为什么来自首？”星璨挑眉一笑，这直白的问题也令清廷答不上来，“现在案件进展估计会顺利多了。”
　　“不，不要这样。”清廷焦急地拉住她的衣袖，“堂羽不是犯人。”
　　“你怎么总是为堂羽说话。”星璨不由得垂眸，“我都有点嫉妒他了，他何德何能得到你的信任。”
　　星璨拉住他的手，一股不甘的力量嵌入他的手指。
　　“而我哥哥呢？我哥哥就从来都不配让你为他解释一句吗。”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和堂羽没有关系。”清廷低着头，提高了声音。
　　让堂羽罪有应得正是星璨的愿望，如今连堂羽自己都认罪了，旁人再去解释也是徒劳无功。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为堂羽说话。
　　“我不想听你的一面之词。”
　　情急之下，清廷脱口而出：“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你。”
　　“真相？”
　　“关于十年前的爆炸的真相，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不要怪在堂羽身上。”
　　他屏住呼吸。
　　稍一低头，面对坐在轮椅上瘫软的残肢，他难以鼓起勇气。
　　明明已经十年不再去回想当时的惨状，这桩案件却再次被星璨打破。
　　心中累积了十年的罪孽，并没有减轻，反而愈加沉重。
　　他知道终有一日，必须要向星璨谢罪的。
　　“好，我在听。”她松开清廷的手。
　　“被曝光销售伪造器材后，外公的公司出现很大的危机，那个项目由少航负责，他成了第一嫌疑人。他选择藏了起来，没有接受调查。”
　　清廷沉声道，“他说这是堂羽设下的圈套，不能随意跳进去。由于迟迟不露面，加重了自己的嫌疑。”
　　“这些我知道。”星璨不耐烦地站到了窗边。
　　清廷继续描述着那些公司出事后的日子里的状况。
　　“我相信少航是无辜的。但他几近被逼上绝路，如果归案也不一定能逃脱，他打算和堂羽私下谈判。”
　　不敢与星璨对视，他深深埋头。
　　“他知道堂羽不会赴约，所以约了我，如果我受到威胁，堂羽一定会为了我赶过去。我当时相信少航，我想帮助他。到了现场以后，少航已经像行尸走肉在车库度过了好几天。我以为我能帮上什么忙，其实他只是利用我帮他约堂羽来会面。”
　　“我明白了，你想说这些都是我哥哥的责任。”
　　清廷不可否认，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令星璨感到自责，她之前也逼问过清廷真相是什么，那时的逼问太紧了，清廷不想告诉她。
　　现在看来，清廷亦是爆炸事故中最大的受害人。
　　他才是活着的人。
　　拥有留下阴霾的思想与残缺的肉体，经历这些，比起死去的人更为痛苦。
　　清廷紧紧收缩眼眸道：
　　“当时少航准备了炸弹，他想凭一己之力了结这一切。”
　　“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星璨用力吸了一口气，“他读书时就是那样，被冤枉了也不告诉老师，私下找人去打架，因为这种事被学校记过了好几次，最后遭到开除了，他还觉得自己去打架没有错。”
　　这一刻，长久以来对兄长的认知在她心中重叠。
　　她打算暂时放下这些追究，冷静思考案件该如何处理，不料清廷居然从轮椅上摔下来扑在她跟前。
　　“你这是干什么！？”星璨两眼颤抖。
　　他身下的腿像肉球般蠕动起来，她吓得退后了一步，后知后觉的跪在地上去接应他。
　　她没有感受过失去双腿的痛，眼前的一幕却简直是要在她面前重现爆炸时的悲剧。
　　“对不起，星璨。我与少航争夺遥控器时，不小心按下了它。当时我没有上车。少航为了我的安危，劝我逃走……”清廷哽咽道，他纤瘦的手掌紧握着，紧得浮现青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了！没事的，跟你没有关系。”星璨跪在地上抱住他，她吓得不知从何安慰起，“那不是你的错。”
　　她猛地抓住清廷的手，胸口有些闷痛。
　　“没有人怪你，真的。”
　　清廷道：“我一直无法忘记少航，因为我想为自己的错赎罪。我必须代替他活下去，否则我活着也没有意义，我什么也没有了！”
　　这不应当是他的错，他怎么会如此自责？
　　他为什么要将少航的死也一同背负。
　　她的脑子一团混乱，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
　　等候室发生这样的情形，很快有人闯入，并把清廷安置到沙发上躺好。
　　眼下没有人能照顾他，星璨问起堂羽有没有给他请过护工，她会负责让护工过来接清廷回家，她还有事要忙。
　　不过清廷满心想着堂羽的事，他让星璨联系堂羽的心理医生方姿昀，因为她有可能帮堂羽保释。
　　知道这位医生是清廷的朋友，星璨安下心。
　　离开后，她发了一条短信到清廷的手机上。
　　“关于Aries那起虚假器材的案子，我会继续调查的。不管这是谁的过错，我一定会查出来。”
　　不止是为了少航。
　　清廷痛苦的样子，她无法释怀。
　　为了让活着的人都解开心结，让真正的犯人面对丑陋罪恶。
　　她不会再只针对堂羽一人。
　　也许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直到下班时间，姿昀才来到警局。
　　她带来了堂羽的诊断证明。
　　“堂羽为什么会突然认罪？”
　　姿昀认为不可思议，堂羽一直一口咬定事情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经过一天的思考，清廷做出解释：“我想是因为他不想接受人格分裂治疗，他说我想让他消失，所以他宁愿进入监狱里避开我。”
　　“是吗……”
　　她发出一声叹息。
　　“一谈到治疗，他就反感起来，总要和我争吵。”
　　“我知道。”
　　清廷急促道：“让他消失……我没有那样想。只要他没事，我再也不会强迫他治疗，再也不会有让他的人格消失的想法。”
　　“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姿昀申请和堂羽对谈，见面时，堂羽却摆出不肯配合的嘴脸，问她是不是和清廷一伙的，想说服他赶快出国。
　　如同前两个结果一样。
　　即便姿昀亲自带着堂羽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明前来，警局仍不下达释放通知。
　　“为什么？”清廷绝望地想，“堂羽是患者啊。”
　　警方却回答他：“我们是奉命行事，在审核下来前没法放人。”
　　言下之意，让家属先回答静候，审核通过后自然会放人。
　　堂羽的行为也并非善类，他主动请缨被捕，不免要拘留一两日进行审问再定。


第七章 ——抉择之时 6
　　作者：kiryuu|发布时间：2019-04-02 18:56:58|字数：3586
　　6
　　在警局待了一天，未得到消息，清廷茶饭不思。
　　姿昀带他来到一家餐厅吃饭，清廷更感到愧疚。
　　他不断地麻烦周围的人为他和堂羽操心，而姿昀为了下班过来，甚至没有去幼儿园接儿子。
　　姿昀劝他不要想太多，堂羽有美国绿卡，不会轻易出事。
　　桌上都是清淡的菜品，清廷没有胃口，不想让姿昀担心，他先从喝开胃汤开始。
　　“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清廷。”姿昀夹菜到他碗中，“你喜欢堂羽吗？我是说，现在这个人格的堂羽。”
　　看来清廷回答不了。
　　“有关你的事，他总是容易偏执失控。我想，他应该很看重你吧。”姿昀笑道，“不过他太不会表达了，而且另一个‘堂羽’，还未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心意。我是说Dylan，最近我感觉Dylan也变了许多，开始在乎你的感受。说不定他们两个人格已经开始互相影响彼此了。”
　　“你是说他喜欢我？”
　　清廷咬了一口她夹来的炖肉。
　　“我不知道。不过堂羽真的很在乎你，如果你能多依赖他一些，事情也不会至此了。你还没忘掉少航哥吗。你知道，堂羽很讨厌他的，你不放下那些伤痛，怎么开始新生活？”
　　“我怎么能忘掉。”
　　他放在桌下的另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腿。
　　“清廷……过去的事就应该放下。而且，堂羽走了十年，他反省了不少。反正他也不喜欢女人，你们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你安心地接受他，不要再说什么让他出国的话了。”
　　“不会的，他已经谈了恋爱。”
　　“那又怎么样，你才是最重要的。”姿昀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真的……很在乎你。”
　　“是吗，他从没和我说过在乎之类的话。”
　　“他想照顾你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说不强迫他治疗，其实他担心的不是治疗，而是你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清廷重复这三个字。
　　“抱歉，我不该擅自多言，不过我说的都是堂羽的心里话，他和我也算是朋友了。”
　　“我希望堂羽能出国追求自己的梦想。他没有赡养我的义务，留下来照顾我才是负担。他会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