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kiryuu)

　　“没有，我没这么想，我只是担心她罢了。”
　　为了刚才堂羽对唯真的恶语评价，他气得发抖。而且，堂羽怎么会来医院呢？
　　他和唯真同班级，是从同学那里打听的吗？偏偏今天撞上自己，未免太巧合了。
　　“我想也是，毕竟你对女人一直不感冒。”堂羽压低声音，故意只说给他一人听，“反而……有同性恋倾向。”
　　“我没有。”清廷慌张地错身而过，向楼梯口走去。
　　身后传来堂羽的声音：
　　“爷爷说过不希望你谈恋爱。如果你再来看她的话，难保我会对爷爷说什么。”
　　清廷一路奔回画室，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迫使自己进入绘画状态。从此对唯珍只字不提，再也未去医院探望，从她同学口中得知，住院费用太昂贵，没一周后她就搬回家修养。以她父母反对早恋的态度来看，肯定是守旧的家长，哪怕仍然想去她家探望，也是无稽之谈。
　　同时学校里，有关她的传闻却越来越多，这个叫世唯珍的女孩，即刻成了校园里的课余话题，她的事更流传到了低年级。没有人知道谁是流言的主使者，甚至据说是隔壁班的人传开的。
　　起初流言不过是，因为她被歹徒强暴，不得已休学。渐渐地，衍生了许多更加过分的版本，内容越演越烈，譬如是她自己在校外勾搭男性，被多人强暴，或是她去夜场，怀孕流产。多半毫无根据，但旁人不过是为了眼下津津乐道，并不在乎真相。这些流言不止在学校里传开，画室中也有同校的同学说起，他们向清廷打听，问他知不知道内幕，清廷都装作一无所知。他想：还好唯珍已经休学，否则被这种流言中伤，是多么痛苦的事。
　　画室的人自然也没忘记，前不久那个女孩总是来画室献殷勤，正是因为她喜欢陆清廷。出事后，他们甚至觉得清廷怪可怜，无故就被这种女孩喜欢，惹上一身闲话。只要画室一谈到她，清廷就不自觉地显出郁郁寡欢，一副惹上瘟神的模样。
　　“照这样看来，陆清廷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谁会喜欢这种女人啊。”
　　“没关系，小莉也喜欢你，你何不考虑一下呢？”
　　“你们在乱讲什么？能不能考虑下陆清廷的感受，他不喜欢整天被人讨论。”
　　他们对清廷开玩笑，小莉坐在画室的角落呵斥，维护的态度仿佛正应了她的内心，之前每次见到世唯珍，不舒服的人也是她。
　　清廷悄悄打量了她几眼，惊慌地移开了目光。他完全没发现这个平时沉默的女孩喜欢自己。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怎么会这么轻易喜欢上？她说不定只是喜欢他的脸。目前，清廷实在反感任何与恋爱有关的话题，哪怕只是插科打诨。
　　“哎，现在你少了一个劲敌，还不快抓紧机会？”画室的男生、女生向小莉怂恿，正好借机把关于世唯珍的话题统统转移，不想让她的瘟神之气沾染到画室里。在几次调侃后，小莉终于松口承认：“我是喜欢他又怎么样。”
　　这句话，清廷没有亲自听见，倒是经由其他人的传播，反反复复传入耳中。
　　于是又一个女孩喜欢他，至此成了公开的秘密，清廷没有理会，也不想回应，大家都要忙着备考，在学习压力的紧逼下，小莉亦没有空展开追求攻势。她的恋情，只是其他人闲聊的谈资。
　　艺术考试的前一周，大家把所有的画具、画架、作品都搬回了家。杂乱的东西太多，堂羽来到画室帮清廷收拾，来了以后，摆出他招牌的冷脸，说是爷爷的意思，他本不想来。加上清廷家的司机，他们一同把东西拖到私家车上，表示在画室的生活就要告一段落，今后不会再来。
　　临行时，小莉叫住了清廷，其他同学都在。他停下脚步，回头跟着她去了画室一隅。
　　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后，她送了一样礼物：像是附身符一般的挂绳，拴着一只橡皮擦大小的陶偶，可以挂在书包上。当着其他人的面，她祝清廷能够考试顺利，希望他能收下，以后恐怕就不会见面了，更不会成为同窗。在没有移动电话的那个年代，他们的通讯并不是那么方便。
　　知道她没有坏心，甚至是卑微地暗恋了很久，他不该这么绝情地把这份祝福拒之门外，清廷接过礼物，小莉也泄气地说：后会有期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门边的尖锐视线。
　　餐桌上，清廷向陆哲泓说起他的学习计划，他的画搬回家后，用相机拍摄，打印成照片，做成了相簿。这是他准备面试学校考试时上交的作品集，在学习绘画后，上千张练习和成品的上百张画，清廷精挑细选。
　　陆哲泓啧啧称奇，认为清廷还有一点天赋，或许在这方面发展，今后也能有前途。清廷往日的愁眉一扫而空，脸上洋溢出喜悦和自信。一想到世界上还有人喜欢、欣赏他，送他护身符，他仿佛充满了力量，而这种被满足包覆的感觉，偏偏让堂羽不快。
　　陆哲泓起身离席，去厨房看阿嫂的最后一道菜怎么还没出炉。为了给清廷鼓劲，她今天做了不少大菜。
　　桌上仅剩两人，堂羽低头不经意地小声说：
　　“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吧，很多人喜欢你。”
　　先前世唯珍喜欢他的事，堂羽已经知道了，她是堂羽的同班同学。画室那个女孩的心意，堂羽是否也猜到了呢？清廷没听到一般，继续吃饭。
　　“她还送了你一样礼物。”堂羽哼了一声，“是定情信物吗？”
　　“是送了，不过我们是普通的朋友。因为要离开画室，她祝我考试成功。”
　　“好像只送了你一个人吧。”
　　“其他人也送了，只是你没看到。”
　　“你这样的类型，明明是当下女生最爱的一类，她居然不喜欢你，还真是奇怪。”
　　就他打听，光是清廷本班级，就有好几个女生对他欣赏，一提到陆清廷，她们都是互相害羞地看着，生怕把对方的秘密说出来：那个绘画好看，皮肤很白，又文静，又忧郁的少年。青春文学里描述的那种形象，正在他身上一一应现。
　　清廷有些发愣。走在校园里、大街上，都常有女生瞟向他，而班上的女生对他也不同于别的男孩，一直很殷勤。他没想过这是喜欢。
　　“随便你怎么想，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再说了，什么也没发生。我和她只是同学。”清廷舔了舔嘴角，接下来咀嚼得很大声。
　　陆哲泓回到餐桌，难得看到两个孩子聊天，他笑着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堂羽立刻向清廷使了一个狡猾的眼色。
　　他打算跟爷爷说？清廷被他的举动恫慑，突然主动开口：“外公，我们在谈论画画的事情，他说我画的还不错，考试一定会顺利。”
　　这是他慌忙撒下的谎言，堂羽没有反驳。
　　但是在陆哲泓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他怒瞪清廷，用眼神告诉他：我从没说过这句话。
　　“我之前以为，你们闹僵了关系，现在看来，你们相处还不错嘛。按理说，你们应该算是半个兄弟。堂羽，他之后的文化学习，你可以借他笔记看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有什么需要我辅导你的地方，请尽管提。如果你绘画学校落榜了，还可以专攻一下其他学科。”堂羽的嘴角扬起了一点弧度，“我是说万一。”
　　这一点也不像是真心说出的话，更像是在笑话。
　　第二天发生的事出乎意料，清廷原先准备的作品相簿上，贴上了一张很长的纸条，对他的作品进行了强烈的抨击。
　　他从未被如此刻薄的评价过，先是由震惊、难过、反省，转为气愤、不甘。
　　那些批评的措辞，根本就是出自不会绘画的外行人之手。再来看这纸条上的字迹，分明是堂羽留下的。
　　上高中后，堂羽就莫名疏远、看不惯他，说起话来从不考虑他的感受。他们两人一个沉默，一个胆小，没有吵架的机会。但现在，他们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闹崩，这张纸条就是堂羽留下的导火索，清廷正这么想，却突然看见桌上有许多堂羽的笔记。
　　写字并不好看的清廷，哪怕已经讨厌堂羽，也打心底想称赞这样完美的笔记，每一科目都有，详略得当，还有错题集。他特意把封面的名字擦去，写上陆清廷的名字。
　　清廷忽然搞不懂堂羽在想什么，他想贬低他的作品，却又留下做得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帮助他。
　　难道留下纸条也只是想让他在甄选作品时再多加考虑一下么？
　　清廷终究没有去找他吵架，而是把相簿里的照片换成了另一批作品


第四章 ——偷窃者 4
　　作者：kiryuu|发布时间：2018-05-17 03:09:44|字数：3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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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警方找上了陆宅。
　　一共来了两人，穿着制服。他们特意挑了傍晚来访，是因为调查过，只有这个时间段，陆宅的家长才会从公司回到家，这件事最好让家长也一同知晓。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有两个孙子，他们指名要见的其中那位叫陆清廷，说要请他配合一下刑事调查，问几个问题，这不代表他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