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决母亲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尴尬。
就在章决想开口拒绝的当口,祝宏儒突然叫他名字:“小决,我上回听你父亲说,陈泊桥是你的中学同学?”
章决还没开口,他母亲先道:“是,不过他们不太熟。”
“熟不熟有什么要紧,是同学就行了,”祝宏儒笑了起来,向站在一旁的章决挤挤眼睛,“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和陈大校很熟。”
下午,章决的父母怕他累着,让他回房里睡一觉。
章决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躺下去,睡意就翻涌而至,一直到傍晚六点才被母亲的来电惊醒。
“小决,到了吗?”母亲问他。
章决一边说马上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换了正装,走下楼去。
母亲穿着礼服,正在电梯旁等他:“你父亲已经先过去了。”
她挽着章决,两人一块儿走向晚宴的地点。
晚宴办在酒店深处草坪上的一栋玻璃房子里,玻璃房内外都有布置,向入口的保镖出示了邀请函,章决和母亲走到了站在玻璃房附近,正和朋友交谈的章赋身边。
天色渐晚,晚宴现场的小彩灯亮起来,乐团在不远处演奏音乐。
祝太太上台,简短地致了辞,募捐拍卖会在一小时后开始。
章决和父母站在一起,眼睛忍不住四下寻找,没有看到陈泊桥。倒是父亲的朋友恰好提起,说陈泊桥还没到。
过了不多时,他身后传来一阵很小的骚乱,章决回头去看,见有些人围在一起,祝先生和太太快步走过去,便知道是陈泊桥到了。
与从前一样,陈泊桥身边永远有很多人,章决和父母一起看着没动,心里的起伏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陈泊桥昨天就到北美了,睡前还催着章决要他发出院的体检报告,现在站在章决不远的地方,让章决觉得电话和现实中的陈泊桥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们站在柔软的草坪上,嗅到酒液和食物的香气,章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有服务生端着酒走过,章决问他要了一杯果汁。
等服务生把果汁端来,围着陈泊桥的人终于散开了一些,祝太太和他说这话,往玻璃房的方向引。
章决又看了一眼,终于看见了陈泊桥今天的样子。
他穿了很合身的正装,挺拔高大,头发长了很多,理成了和学生时代很像的样子,身边还站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性omega。
章决觉得她长得有些眼熟,她比陈泊桥矮一个头,手搭在陈泊桥的胳膊上,笑得很甜,与陈泊桥很亲密的模样。
陈泊桥带着她,看着祝太太,边微笑点头,边一道慢慢走。
章决怔了怔,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正想收回眼神,却不知为什么,陈泊桥忽然抬眼看向了章决。两人的目光触在了一起。
陈泊桥的脚步停了,定定地和章决对视。
直到女伴和祝太太也顺着他的眼神朝章决看过来,晃了晃他的手臂,问了他一句话。
他随即低头,对她说了不知什么话,自然地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揽了揽她的肩,和她一起,目不斜视地向章决走来。
章决感觉父亲转头看了自己一眼,还来不及说话,陈泊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陈泊桥站停的时候,和章决离得有些太近了,章决觉得超过了合理的距离,便很不明显得退了一步。
陈泊桥大概发现了,抬了抬下巴,不过没说什么。他先和章决的父亲,还有父亲的朋友问好,握了手,然后才转向章决,微微垂下眼,朝章决伸手。
“很久不见了。”他说。
章决没说话,也伸出手,还没抬到足够的高度,陈泊桥又往前一些,短而有力地与他握了握。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章决,但没有流露出什么额外的意思,松开手后,他突然有点多余地为面前的几位介绍自己的女伴:“祝太太的女儿,我法律上的亲戚。”
第四十章
陈泊桥身上的古龙水密不透风地将他的信息素气味遮了起来。
与章决握手后,陈泊桥又如同无事发生一般,仍然与祝小姐保持着距离,向她介绍:“这是章决。”
祝小姐面上微露不解之色,不过没多问,微笑着向章决点了点头。
“——泊桥。”
祝宏儒被夫人牵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热情洋溢道:“在和老同学叙旧?”走近了些,他又道:“下午我还问起小决,当年上学时候和你关系怎么样。”
章决感到陈泊桥在看自己,小心地抬起眼,与他目光相接。
陈泊桥眼里带着很淡的笑意,貌若随意地顺着祝宏儒的话,问章决:“是么,你怎么说的?”
章决想到母亲说的“不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有点呆地看着陈泊桥,说了一个“我”字,顿了顿,没说下去。
陈泊桥没追问,看他几秒,好像也走了走神,回过神来,似乎想说什么,被祝宏儒打断了。
“嗳,小决说话也太保守了,”祝宏儒没让章决陷入尴尬的境地,流畅地插话道,“只告诉我们是同学,别的什么都不肯透露。”
他话音未落,一位在现场的媒体人员走过来,礼貌地问陈泊桥和祝宏儒,能不能拍一张合照,供新闻稿使用。
陈泊桥大方地点了头,忽然看向章决,道:“不如一起拍吧。同学。”
祝宏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很快地笑着拉着夫人和女儿,招呼与章决一起,分别站在陈泊桥左右两侧,问:“这样如何?”
媒体人员把位置让给了摄影师,摄影师拿着相机,试了试片,又向不远处的助手招招手,比了个手势。
“彩灯亮度不够。”摄影师对祝宏儒解释,“得拿块反光板。”
搬反光板和调试角度需要时间,祝宏儒和他太太低声和陈泊桥聊起天来。
章决站在陈泊桥身边,很有些紧张。他父亲的身份特殊,此时不便与陈泊桥合照,和母亲挽着手,站在不远处看。草坪上的彩灯远远近近闪着,章决看不清父母的表情,想低头让眼睛稍作休息,手背突然被碰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头,垂眼看了看,陈泊桥像不留神似地,又碰了他一下。
章决把脸转正了,抿了抿唇,面颊不可抗地有些发热。
助理放好了反光板,看了着他们,与摄影师简短地交谈了两句,走向章决,问他:“先生,您的头发能不能……”说着便伸出手,想碰章决的头发。
章决刚要避开,正在和祝宏儒说话的陈泊桥突然停了下来,抬起手替章决挡了一下,把摄影助理拦住了。章决转头去看,陈泊桥脸上没什么表情,牢牢扣着对方的手臂,又立刻松开了。
他对工作人员说:“不用了。”
“就这么拍,”陈泊桥的面色稍稍缓下来些,温和地向对方笑了笑,“谢谢。”
但那名助理像是吓了一跳,低声对章决道了歉,退回了摄影师身边。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但延续得并不久。
摄影师很快把照片拍好了,募捐拍卖即将开始,章决走回父母身边,一起去了他们的座位。
祝太太社交甚广,在场的人多是各界名流,捐出来拍卖的东西本身价值也都不低。
陈泊桥捐了一套赛佛尔窑出产的古董瓷器,拍卖场面极为热烈,宾客们举出全场最高的价格,超出第二高的捐赠品一倍有余。
章决不是没动想拍的心思,但陈泊桥在场,他不好意思,随即把刚萌芽的念头掐断了。
三锤定音,北美某位商人将瓷器收入囊中。祝太太开玩笑,要陈泊桥上台说话,陈泊桥没有推拒,笑着上去了。他接过祝太太给他的写着对方姓名的小纸条,感谢了这位先生对救助濒危动物付出的努力,在鼓掌声中走下来。
而章决与往常一样,一直在台下看。
北美首府和新独立国有两小时时差,章决手术后一直容易疲惫,睡得早,陈泊桥的捐赠品拍出后,他就有些困了。
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母亲发现了,问他:“要不要先回去睡了。”
章决头昏脑涨地点点头,父亲按下了母亲,说:“我陪他去。”而后带章决和祝宏儒打了个招呼,走出晚宴现场,两人沉默不语地进了酒店主楼。
送章决回房后,父亲没有立刻离开,他关上了门,示意章决坐下。
章决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等父亲走近了,坐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章决。”父亲的嘴角很平,面色严肃地叫他,“我们谈谈。”
章决脑袋还不太清醒,反问:“谈什么?”
“陈泊桥。”父亲说。
章决的困意即刻烟消云散,他后颈有些发冷,精神紧绷,看着父亲,紧紧闭着嘴,等父亲下一句话。
等了一会儿,父亲方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摘除alpha腺体的。”
父亲的言语中没有愤怒,好似只是认真想要章决给他一个答案。
而对视半晌后,章决承认了:“是的。”
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不是,父亲也不会和他计较,可是他不想骗人。
“他知道吗?”父亲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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