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笑声更大了,他绕到莫简的右边,说道:“我就是你,是被你剥离出来的那一部分,你在现实世界中的记忆、你在虚拟中所察觉到的不对劲以及……你的欲念,这些都成就了我,但是我的行为是被你设定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在你察觉到不对,或是有外人闯入的时候,带你们走。只要你跟我走,你和单遇泽都会死,然后永远留在这个意识世界,他的躁郁症和你的幻觉都会好,一切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他都明白了,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吗?那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这个世界也有了别人,他不想要了,他只想去只有他和单遇泽的世界。
他闭上了眼睛,向那人伸出了手:“走吧,带我去。”
那人握住了他的手,他感觉到了,他在飞速下坠,他转头去看下边,那里不在看不到边际。可能只要十秒,也可能是五秒,他就要摔死了。
那人突然又问他:“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了吗?”
莫简漠然,反正他都要死了,没有意义了。
那人又道:“你听。”
“莫简!”
“莫简你个王八蛋!”
“快醒醒!莫简!莫简!”
莫简听见了,是单遇泽的声音,他好像很焦急,焦急到只会不停重复的喊着这三句话。有凉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是下雨了吗?
“莫简,我爱你。”
莫简猛地睁开了眼睛,抓于是着他手的那人飞快的放开了他的手,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就知道是这样,正好我也不想死。”
他说着,化为一个光晕进入了莫简的身体。莫简的记忆,这才清晰起来。
和这里的不同,在现实里,他是在天台上第一次遇见单遇泽的。粉丝见面会活动结束后,狂躁发作的单遇泽跑到天台上砸东西发泄,正好遇见了会诊结束在天台的他,然后他就成了单遇泽的心理医生。那时他还在三院工作,后来他辞职后,做了单遇泽的私人心理医生兼助理兼保镖。
而单遇泽那个时候的躁郁症已经很严重了,他拍戏后确实会入戏,不过只是做噩梦。而莫简他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当然没有幻觉。现实生活中,他有个叫陈易的学生,不过他和单遇泽并不熟悉。
其它方面,都和这个意识世界差不多,不过更繁琐冗长一些。
比如说单遇泽的躁郁症在一年后才有明显的好转,而他也是一年后才开了自己的心理诊所,而他们是在认识的两年后,才确立了恋爱关系;又比如说,莫简表白的时候比虚拟世界浪漫多了;再比如说,他们是在第一次去听鼓楼的时候遇见叶盈月的,剧情大概一致,不过莫简出柜的过程并没有这么一帆风顺。
现实中,他和单遇泽出门的时候还被人拍了照片,关于单遇泽同性恋的事被闹得沸沸扬扬的,方南生了好大的气,所幸事情被完美解决。本来单遇泽的目标是努力奋斗拿影帝,然后公开他们的恋情再息影的。
不过没来得及实现,他们确立关系的第二年去听鼓楼的时候,单遇泽出了车祸。他在医院一躺,就是一年。
而这个意识世界的实验是很久之前就在进行的项目,正好在这个时候趋向于成熟与发展。
莫简就是利用王毅鸿出国参加研讨的时间,做了这一切。
原来这里,才是虚假的世界,莫简苦笑一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意识世界”的设定,来自于希拉里·普特南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关于“缸中之脑”的假想,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了解一下。
第24章 告别者
“莫简你他妈有病吧?”
莫简听他气急败坏的重复这句话,觉得有点可爱又好笑,他想,这大概就是单遇泽能骂出的最出格的一句话了。
于是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单遇泽眼睛红红的,正满脸焦急的看着他。然后他抬手,拭去了单遇泽还挂在眼角的眼泪。
单遇泽呆了一瞬,见他睁开眼,立刻一把打掉他的手,别扭道:“你别多想,我只是眼睛迷了沙子。”
“嗯。”莫简笑了笑,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不过他也没拆穿,任他别扭。
他就这么看着单遇泽,用视线细细的描绘着他的轮廓,他感觉到内心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痛苦、难过、不安,就这么消失得一干二净。
单遇泽对上他的眼,内心却是涌上一阵苦涩,他撇开脸不去看莫简。
莫简突然道:“你出车祸的那天我就想,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单遇泽闻言身子一僵,他猛地转头去看莫简。他的意识和莫简是相连的,所以当莫简在“梦境中”重获所有的记忆开始,他也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幸你从手术室里平安出来了,但是医生说你颅脑损伤,成了植物人。我当时就觉得,植物人就植物人吧,只要你还活着就好。我可以一直照顾你,一年,两年,十年,或者是一辈子。”
“可是偏偏……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脑部还积了大量的淤血和积水,就连部分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伤太重,医生们觉得你还活着就是个奇迹,他们不敢动手术,也不能动手术……你只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着,他们也只能用药吊着你的命。”
“我最怕听到心脏监护仪发出警报的声音,因为那就意味着,你又要到鬼门关走一趟。你知道吗?开始的那几天,你基本每天都要进一趟抢救室,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我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莫简看向他,眼眶有些发红,哑着声音继续说:“到了后来,你进急救室的次数虽然慢慢减少了,情况却继续恶化了,好几次都差点没救过来。一年365天,你进过抢救室106次……我晚上都不敢睡,怕你晚上醒过来看不到我,就会离开了。唯一的好事大概就是,医生铤而走险的给你进行了内脏修补手术,并且你撑过来了。”
“我想过无数次,干脆拔了你的呼吸管,然后我自杀,就这么一起死了算了。这样我就不用时时刻刻吊着心,卑微的抓着那一点渺茫如雪的希望,苟延残喘。”
“就在我真的快要忍到极限的时候,老师告诉我,那个关于‘意识世界’的实验有了新的进展和突破。我拒绝了国外研讨会的邀请,趁着老师出国的时候,给你编造了这样一个意识世界,又将我和你的意识连在了一起,造就了这样一个世界。”
那个时候,他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溺水者终于抓到了一根名为希望的救命稻草。
他想都没想,更没考虑过后果,他把单遇泽安全的转移到了他的诊所,又将实验所需的器材从实验室里搬出来,他把连接着计算机的头盔给单遇泽戴上。安排好一切之后,他才躺在单遇泽身边,也戴上了头盔。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好的,他们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只要他们其中的一个死亡,那么两个人都会死亡,都会永远留在这个美好的意识世界里。
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如果他们死后连意识也都不在了,他也认了。实在是太苦了,他不想再一个人,捶死挣扎。
单遇泽听着他的话,心都揪成了一团。他伸手抱住莫简,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不断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昏迷的时候是有意识的,他能听到莫简一遍又一遍的给他念《小王子》,他也能听到莫简不断祈求着让他醒来。他感受得到莫简滴在他脸上的泪水,那泪水中透着苦涩的绝望。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莫简紧紧抱住他,他感觉到一滴滴微凉的液体滴在他的颈窝里。
他知道的,他一直劝诫自己这里就是真实,但真实和虚拟,他分得清的。
就在他在“梦境里”听到单遇泽的声音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不能就这么自私的带着单遇泽去死。因为单遇泽的意识告诉他,现实里的单遇泽虽然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动,但他一定也在一直等着他的,如他一般。
“笨蛋,王八蛋,死脑筋,蠢货……”单遇泽心疼得厉害,他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至于难堪的嚎啕大哭,用自己能想到的词汇将莫简骂了个遍。
莫简松开了他,他伸手细细的抚摸单遇泽的脸,一寸一寸的描绘。他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单遇泽的唇,狠狠的吻他。
不同于之前的温柔和克制,动作强硬狠戾,有种要将人溺毙的疯狂。单遇泽有些吃痛,不过他没有阻止。他主动启唇,迎接莫简又变得极其温柔的吻,唇舌与唇舌的碰撞仿佛是心与心的交融,愈发热烈愈发深情。
他知道的,那是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是四千多个小时,是两万分钟,是一千多万秒……而这还不是尽头,像莫简说的,还可能是两年、三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
莫简松开他,用唇去蹭他的脸,用鼻尖去蹭他的鼻尖,直到呼吸间都带上了那股玫瑰香,他才道:“我会一直等你。我们还要一起去听鼓楼看荷花,去冰岛看极光,去环游世界。我们还要去那家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然后白头偕老。你说过的,我们要对彼此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