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有些人都会看不起离婚的女人,更别说这个时候了,不过朱婉婉一直仰着头,好似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倒是让某些想说酸话的人讪讪的。
周围人对自己的各种态度,朱婉婉当然是感受到了的,不过她没在意。
这会儿,她就一心盯着那几个洋人了。
她已经学了很久的洋文,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跟洋人交流。
“想去就去吧。”魏亭走了过来,对朱婉婉道:“我带你过去。”
魏亭带着朱婉婉,就跟其中一个洋人打了招呼。
朱婉婉是跟着穆琼傅怀安等人学英文的,这些人的英文都很标准,她也就没什么口音。
虽然一开始跟洋人说话的时候,她说的磕磕绊绊的,但慢慢的,他们就越聊越顺畅了,朱婉婉还发现……洋人其实也就那样,并不可怕。
魏亭向那些洋人介绍了她,说她是孤儿院的院长,他们聊天的时候,也就一直在聊孤儿院,而说起孤儿院,说起孤儿院里的孩子的时候,朱婉婉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光一样。
就算是觉得朱婉婉一个女人不该抛头露面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朱婉婉很出色。
所以,穆永学是疯了吧?竟然这样好的妻子儿子都不要!
就算他看上了别人,完全可以娶回来当个姨太太啊,离什么婚!
就连方求索,都不明白穆永学为什么要离婚。
他的老婆孩子要是能这样,他做梦都会笑醒!
“你学着点,我打听了,人家之前也是不识字的,但一直努力学习。”方求索对自己的妻子道。
方求索的妻子怔怔地看着跟洋人交流的朱婉婉。
她知道吕绮彤的底细,所以不喜欢吕绮彤,而对朱婉婉,在今天之前,她是同情的,觉得同病相怜,可现在……
她也能那样吗?
这场宴会,让穆琼和朱婉婉正式被上海的顶层人士所接纳。
不接纳不行……没看到霍二少和沈大少都跟穆琼相谈甚欢?
有不少人嫉妒穆琼,不明白穆琼一个不过就是写过几篇小说的,凭什么入了这些人眼,可他偏偏就是入了这些人的眼了……
这天的宴会,很晚才结束。
朱婉婉穆昌玉一回家就睡了,穆永学和吕绮彤,却根本就睡不着。
两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第二天单独去找穆琼,此外,穆永学还要写一篇文章,指责一下穆琼。
就算离婚了,穆琼也是穆永学的儿子,两年不联系父亲,出息了还瞒着父亲,这算什么?
他们想的很好,然而……当天晚上,穆琼压根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众报编辑部,然后连夜写了文章,连夜让人刊登了。
至于他跟人合作推广标点的事情,那是早就定好了明天刊登的。
于是第二天穆永学起来,看上海的报纸的时候,先看到了申报上写的,楼玉宇和一个一直跟他不对付的人一起呼吁大家使用标点的文章。
他立刻就撕了报纸。
他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被人截胡了!
不,这不是截胡,这是穆琼故意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穆永学一时间文思如涌泉,立刻就想好了要怎么说穆琼不孝了。
然而,紧跟着,他就在大众报上,看到了署名楼玉宇的一篇文章《我的这两年》。
这篇文章的开头,就是某年某日,我母亲与我父亲离婚,带我与妹妹,从北京回苏州。
文章写的实事求是,一点儿不掺假,也没有刻意卖惨,甚至没有提到穆永学的名字,只是将苏州穆家族人和朱博源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又着重写了楼玉宇本人早期的艰辛。
病重了看不起病,只能住漏雨的房子,天天吃面糊连根葱都舍不得往里加,出去找工作因为太瘦被人当吸鸦片的,为了赚钱只能在餐厅端盘子,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还要点着蜡烛写《留学》,为了能过稿,甚至不得不假装自己是小厮……
这写的,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当然了,伤心落泪的人里,肯定不包括穆永学。
穆永学被气坏了,一双手轻颤起来。
穆琼这通篇下来,都没有指责他,但只要是看文章的人,都知道楼玉宇会这么艰辛,全因为他父亲跟他母亲离婚,还不管他了。
好得很!他这个儿子,是一门心思跟他作对啊!
第165章 敲诈
穆琼前一天晚上待在大众报那边写文章一直写到凌晨三点, 回家的时候都凌晨四点了,第二天起的就比往常来的晚。
当然了, 他起地也没太晚, 起来的时候,也就早上八九点。
昨天的宴会结束已经晚上十点了,朱婉婉和穆昌玉睡得也比平常晚, 以至于同样起晚了,穆琼起来的时候,她们两人头上包了纱巾,正在喝粥。
“娘,昌玉, 你们这是干啥呢?”穆琼不解地问。
朱婉婉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巾,道:“这不是怕头发睡坏了吗?我昨晚为了不碰坏它, 都是趴着睡的。”
穆昌玉道:“我也是。还有烧火什么的, 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头发弄脏,我们就包起来了。”
朱婉婉和穆昌玉,昨天一开始是不知道烫头发的价格的,要是知道, 肯定不烫。
要知道,他们一家子的伙食费,一个月都花不了十块钱,这还是算上了盛朝辉和盛朝辉那两个护卫的, 偶尔傅怀安和傅蕴安也会过来吃。
虽然烫头发的师傅说这头发定了型,就算洗了也还是弯的, 但她们很怕洗了之后会没有这个效果,已经打定主意至少顶上十来天再洗头了。
既如此,为了不弄脏头发,睡觉干家务的时候自然要包起来。
穆琼:“……”
朱婉婉早上做了粥,还用家里腌制好的咸肉剁碎,炒了鸡蛋,又炒了一个青菜,拌了点萝卜。
穆琼就这菜喝了两大碗粥,饱是饱了,但就是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他如今胃口挺大,光喝粥总觉得不太够。
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要吃午饭了,也没必要再吃什么。
朱婉婉和穆昌玉平日里也挺忙的,都没空顾着家里,今天难得有空,干脆就收拾起屋子来,穆琼不打算去教育月刊那边,也就跟着帮忙。
朱婉婉看了他一眼,没拦着。
她儿子一直说男女平等,说男人也该做家里头的事情,那就做吧!
朱婉婉一家三口在忙着大扫除的时候,楼玉宇的那些读者,这会儿有不少红了眼眶。
自从穆琼开始在大众报上连载小说,大众报的销量,就越来越高了。
而大众报的销量变高,赚了钱,他们自然也就开始抓报纸的质量了。
这一年多以来,除了穆琼以外,大众报又发掘了几个不错的作者出来,如今报纸的销量仅次于申报新闻报,遥遥领先于其他报纸。
它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的读者。
而今天,所有的这些读者,都看到了穆琼写的《我的这两年》
穆琼一家三口被穆永学从北京赶走,正好是两年前,快要过年的时候。
他们又是船又是车的,好不容易回到苏州,已经过了年,年夜饭都是在路上吃的。
回到苏州,本以为能安顿下来,结果先是遇到劫匪,接着又被穆家族人欺压。
穆琼在这篇文章里,并没有写人名,连“穆”这个姓氏都没写,都是这么写的:“祠堂是新修过的,门上刷了朱红色的漆,二叔公手上的烟枪一下下敲在上面,好似在打着催命的鼓点,我听到他说:‘你娘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能住这个祠堂。’”
“舅舅在上海开了铺子,生意很是不错,而堂兄读了中学,在政府部门工作,我们求上门去,他斜着眼睛,说这世上断没有兄长养着出嫁的妹子的习俗,让伙计将我们撵出门去。”
而后面写他们一家的艰苦生活,也写的并不如何艰辛,甚至给人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雨下大了,雨水就透过屋顶的缝隙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屋里奏出一段乐章来。”
“面糊糊熬久了,就是浆糊,可惜粘不住我空落落的胃。”
“在西餐馆的工作很是艰辛,但也是令人愉悦的,我终于不用再饿肚子,每日都有剩下的面包吃。”
……
看大众报的,很多都是楼玉宇的粉丝。
这些人不见得会从楼玉宇的书里看出什么深刻内涵来,他们大多就是单纯的喜欢那些故事,也单纯地喜欢楼玉宇。
这年头,但凡识字的,基本家庭条件都不错,至少都是没怎么过过苦日子的,现在突然看到这样一篇文章……
一个洋房里。
中年妇人拿到大众报之后,先将上面刊登的《丝乡》念给了自己婆婆听。
《丝乡》的主角还没有恢复记忆,正在帮小桑养蚕。
夏秋蚕因为天气缘故很容易生病,而一旦生病,极有可能所有的蚕都会死亡,那样一来,养蚕人就要血本无归了,因此必须格外小心。
此时江南的普通百姓,家中多半是没有井的,喝水都是去河里挑,挑回来之后,放在水缸里沉淀几天,就拿来喝了。
之前他们村里有人因为吸血虫病死的时候,政府派了人过来,卖给他们一些漂白粉,让他们加到水中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