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燃顿了一下,与他对视半晌。
“不是吗?”傅奕珩掏出纸巾揩手。
魏燃绷起唇,随后塞进一口海鲜面,大力咀嚼起来,咀嚼能让注意力不跑偏,只集中在眼前的事。
“我的家在这里。”他把食物咽下去,耷拉着眼皮说,“我得守着家,哪里都不去。”
傅奕珩了然。
他敏感地察觉到对魏燃而言,关于家的话题应该属于禁忌范围,他知趣地没接话,不让负面情绪有机可乘,尽管他很好奇。
很奇怪,他对这个大男孩背后所隐藏着的一切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奇心,这好奇心生出毛茸茸的爪子,抓挠着身体里的每一处脾脏。
这可不太妙。傅奕珩捻着手指,抽丝剥茧地分析起自己的心态。
思来想去,很可能是跟每次遇见对方时总能有新发现有关。毕竟不是谁都能每次见面都换一个全新的职业的,日料店侍应生,网吧小网管,甚至gay吧的酒水推销员,整得跟个变装秀似的,好玩又新奇。魏燃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里偶尔翻起的另类浪花,就像白开水里注入的墨汁,从里到外,方方面面,都与傅奕珩截然不同。
对了,这种好奇心约等于一个物种对另一个物种的探究欲。
傅奕珩很擅长于逻辑自洽,这么一分析,越想越通顺,到后来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不好奇才奇怪。
吃完出门,傅奕珩顺手拿了瓶热饮,付完钱递给魏燃,让他捂在怀里暖手。
魏燃看了一眼,双手插兜,酷酷的,没接。
他不接,傅奕珩就一直举着,最后魏燃拗不过,接过来老老实实抱怀里,一直到上车,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没有啊。”傅奕珩扣上安全带,“我就是心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对所有弱势群体格外关怀。”
“弱势群体?”魏燃咬牙切齿地磨出四个字,“我精神正常,四肢健全,站直了比你还高,你把我归为弱势群体?”
“你看起来也就跟我班上那些熊学生差不多大。”傅奕珩有点喜欢上逗小骗子炸毛的感觉,乐了,“按理,你也应该跟他们一样,处于监护人的监管之下,在老师眼里,学生等同于不能自理的半大孩子。而且你很穷,负债累累,在债主眼里,负债人都是弱势群体,怎么,不服吗?”
“服。不服能怎么的?谁让你是金主爸爸呢?”魏燃冷着脸抱胸。
傅奕珩继续逗他:“哎呀太客气了,我还没那么老,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那你多大?”
“不到三十。”
“十八也是不到三十。”
“二十七。”
“哦……那还行。”
“什么还行?”
“不算老啊……”
“我这是黄金年龄好不好?”
“你觉得是就是吧。”
“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贫呢?”
“天生的。”
两人一路打口水战,魏燃遵守约定不再去酒吧谋生,傅奕珩就送他回家,这路吧,越开越眼熟,熟到他闭着眼睛摸黑都能继续开。
心里感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不动声色地问:“你住这一片啊?”
“啊,怎么了?”
“没什么,这一片当年算是老城区里最老最黄金的地段,要是拆迁了,估计能得好大一笔拆迁费,到时候你就是拆二代。”
“希望吧。”魏燃闭着眼睛,不以为意,“前几年还有好几家房地产过来问价格,但地皮实在太贵了,拆不起,到这两年已经没人过来问了,破房子老旧得都快塌了,好多人都搬走了。”
“是啊。好多人都搬了。”车子行驶过单行道狭窄的马路,拐过一如往常寂静的巷弄,停下,傅奕珩望着那些外墙剥落的红色砖墙,眼神温柔,“就看那些投资商跟住户谁熬得过谁呗。你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嗯。”
“现在我知道你家的门朝向哪里了。”傅奕珩屈起双肘伏在方向盘,扭头眨了眨左眼,“现在你不能说我对你一无所知。”
基佬都这么无意识无差别地对人放电的吗?
魏燃被那轻轻的一眨电得浑身酥麻,飘飘忽忽地想。
傅奕珩看他半天不动弹,催促道:“还不下车?”
“等一下。”魏燃回神,屈起食指勾出脖子里藏着的一根银链子,摘下来甩给傅奕珩,“这个给你,做信用抵押。还完钱我就把它赎回来。”
“?”
傅奕珩将银链子收进手心,正对着车厢内微弱的光源。
只见链子底端缀着一只银色的五芒星,五个钝钝的角,星星中间镶了一颗碎钻,钻石小得几乎肉眼不可见,但那份在光线下闪烁着的泠泠冷光彰显着它毋庸置疑的存在。
纤细得过分,有点偏女性化的链子。
“这是我妈的遗物。我赎回来之前,你要好好保管。”
魏燃撂下这句话,就扣上兜帽,推开车门跳下去,小跑着钻进院子,融进了茫茫夜色。
冷风在车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灌进来,傅奕珩打了个寒颤,把魏燃留在副驾驶上的围巾重新缠绕上脖颈,关了呼呼作响的暖空调。
傅老师不喜欢冬天在车内开空调,干燥不说,暖气容易使人昏昏欲睡,头脑混沌,进而影响驾驶者的判断力。
香槟色沃尔沃栖息在夜幕下等了一阵,直到院子西北角的一扇小窗户透出暖黄色的光线,才打开车灯,调头驶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写到魏燃上学后的校园生活了,嘻嘻,激动
第17章
第二天周末,不用去学校,傅奕珩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揉着蓬松的头发从卧室懒洋洋地走出来。
傅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躺在藤椅上看报,手边放着一壶热茶,和一台红色的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里放着评书,惊堂木一落,讲的是袍带书《岳飞传》,这会儿岳将军正被老母亲给按着纹身。
老式筒子楼,规规矩矩的三室一厅,当年计划经济分房的时候还附送一个阳台。屋内的装修是二十年前的过时式样,沙发上铺着碎花防尘罩,冰箱门儿上贴着挂钩,挂着年年有余的褪色挂历,电视对面的墙上有个长条巨型玻璃相框,里面夹着许多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全家福婚纱照毕业照,一应俱全。
这些家具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老家伙,濒临淘汰,它们静默地伫立着,发散出岁月沉缓的味道。
傅奕珩摸去厨房盛了碗一早煲好的小米粥出来,坐到餐桌前,边往粥里撒白砂糖,边问:“爸,妈呢?”
天下孩子碰着父亲,大概都没什么话可说,不是问妈妈在哪儿,就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去外头转悠了。”
“大冬天的,她老人家也是精神好。”
“可不是嘛,待屋里能活生生憋死一人。”老爷子把评书的声音调高了,抖抖报纸开始数落,“你要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大晚上偷偷摸摸潜进来,害你妈早上进房间打扫卫生冷不丁瞧见个人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吓完又得火急火燎地赶去买菜,给你煨这汤那汤的,一早上没个消停的时候。哎!你少吃点甜的,回头老了跟你妈一样,这高那高。”
傅奕珩悻悻地停手,拿汤匙在碗里搅拌起来:“我就是晚上送人回家,人恰巧就住这附近,来都来了懒得再往回倒腾,就过来住一宿。妈也真是,随便吃点就成了,整得这么兴师动众,我受宠若惊啊。”
“这不稀客吗?”老爷子阴阳怪气。
傅奕珩装没听见,专注喝粥。
这段时间高三党考试不断,周考月考摸底考,市里较量完又跨省联考,学生被考得筋疲力尽,老师也跟着忙得昏天黑地,忙起来就老是把回家看望父母的日期不断推后。
“这不还有两月就放寒假了吗?”傅老师少不得有些心虚,腆着脸赔笑,“一放假我就麻溜儿地打包滚回来,到时候想撵人都撵不走,老两口别嫌我烦。”
“嫌谁也不能嫌儿子呀,我巴不得你天天就住家里头,横竖也讨不着媳妇儿,没女人就用不着担心婆媳关系!”
秦芳菲拎着布兜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微胖的身材裹着大红色的羽绒服显得格外臃肿,前段时间跟风染的泡面头被寒风吹得朝四面八方炸开,搭配两颊特意抹上的腮红,整个人看着特别喜庆。
“你回回都这么说,等我住够一个礼拜就开始嚷嚷着往外赶人,说我打扰你和爸的退休生活。”傅奕珩一见她就乐,借着秦女士咋咋呼呼的声响作掩护,悄没声儿地又往碗里舀了两勺糖。
很不幸,小动作被老爷子瞅见。
老爷子隔着老花镜竖起眼睛瞪了一眼,老虎没了牙照样威风,傅奕珩撇撇嘴,乖乖把糖罐子推远了。
秦芳菲从布兜子里往外掏水果,杵了老伴儿一胳膊肘:“他想吃你就让他吃呗,管得了初一还能管到十五?听你的丈母娘刺字去。”
“是岳母刺字!岳飞他母亲!不是丈母娘……”
“行行行,岳飞他老母。”
相似小说推荐
-
天诱其攻 完结+番外 (心的物语) 阿里巴巴VIP完结陆遥最倒霉的事情有三件,第一,盗墓挖到僵尸;第二,被甘泽强行收为徒弟;第三,逃跑又碰上一个美男僵...
-
春夏秋冬 (洋恒一) CP2019-04-01完结春夏秋冬失去了你,我怎么过一年四季。杨思远X李遇安互攻(因为有几个朋友有疑问,注明一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