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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 (公子优)



柳息风说罢,出去了。李惊浊躺到床上,头有点痛,身体也疲惫,可就是没有睡意。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他手心的皮肤破损不大,但是暴露时间很长,从固定刀具到医院,手心一直和血液接触。预防性用药的实施已经超过了暴露后的四小时,但是尚且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六周之后的HIV抗体检测如果没有问题,大概率就没事了,只需要十二周,六个月,十二个月再去检测和复查,可也有极端病例,窗口期长达十年——

李惊浊不愿再想,想也没用。他索性打开电视,无论里面放什么,有点东西干扰那些胡乱的思绪就是好事。

电视里正在放社会新闻,讲由于急诊和儿科医生的生存环境恶劣,医生人数严重不足,一些医院将这两个科室的录用标准从博士降低到硕士,新闻评论员的质疑声紧接而来:这本是两个最需要高水平医生的科室,可是现在却变成了医学生最不愿意选择的科室。为什么不通过保障安全、提高待遇等措施来吸引更高水平的医生,而要通过降低门槛来增加医生人数?如果连奋战在生死前线的医生的生命与尊严都无法得到保障……

李惊浊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冲到马桶前将胃里本就不多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完以后,他一边漱口一边想,自己也从没有敏感到看条新闻就要作呕的地步,应该是逆转录酶抑制剂的副作用。

出了浴室,他打开袋子,去翻药盒里的说明书,果然看见不良反应那一栏里写了恶心,呕吐,除此之外,还有头痛、乏力、发热、厌食、失眠、皮疹等等。

他收好说明书和药盒,重新躺回床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这个台正在放古装剧,穿着龙袍的皇帝大手一挥:“如果爱妃有个万一,朕要你们太医院全部给她陪葬!”

李惊浊又换了个台。

这次电视里放的是地方台的电视购物节目,两个漂亮的主持人一直在推荐一款电饭锅,一会儿报甩卖价格,一会儿报购物电话,一会儿报产品余量,不停地提醒电视机前的观众:只剩十个,只有今天。今天不买,后悔一年。

李惊浊闭着眼睛听,把重复的广告词听了几十遍,竟然也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迷迷糊糊醒了几次,又继续睡,完全清醒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盏路灯安静地亮着。他下床,走到窗边,看见马路对面的县医院仍然和之前一样,是深夜中最明亮的建筑。

一辆大货车经过,夜风送来为讨生活奔忙的尾气。

李惊浊吸了一口,觉得那味道也没有那么难闻。

在窗口站了一阵,他想起该吃第二次药了。

房间里没有矿泉水,也没有烧水壶,他打电话给前台,要他们送一个烧水壶上来。

等门铃声响起,李惊浊去开门,却发现柳息风也站在外面。

“我来之前,这位先生就站在外面。”服务员把水壶递给李惊浊,同时解释道。

李惊浊说:“谢谢。没事,我们一起的。”

等服务员走了,柳息风说:“你又要把我关在外面?”

李惊浊说:“下午是你自己走的。”

柳息风说:“下午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快滚。只差没有讲出口。我整天看你脸色生活,这点眼色还是有。”

李惊浊说:“凭您老人家这张脸皮,要是真想留,谁赶得走?”

柳息风指一下自己带伤的脸,说:“以前我脸皮好看,你寸步不离,现在我破了相,你立马跟我分房睡。”

李惊浊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快进来吧,再不让你进来,我就要变成陈世美。”

柳息风得逞,乐得拿水壶去烧水,李惊浊趁着他在接水,把装病历和药的袋子收进床头柜里。

水烧上,柳息风说:“我有话要跟你讲。”

李惊浊说:“我听着。”

柳息风想了想,先问一句:“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讲?”

李惊浊思索了一下,说:“我应该要回家住六周。明早就走。”

柳息风点点头,说:“我也一起。我们得把你家的门修一下。”

李惊浊说:“不是老家。我得回长沙六周。”

柳息风看着李惊浊的眼睛,说:“你……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

李惊浊想起下午柳息风讲过的话,一下子明白过来,说:“没有变。我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

柳息风说:“那你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李惊浊突然从柳息风的神情中读出了深意,“你一个伤患还想剧烈运动,就不怕手腕疼?”

柳息风一脸无辜地说:“我就是怕手腕疼,才要你来。”

李惊浊都气笑了:“不可能。你不要想。”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讲真的。”柳息风肃了面孔,那双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李惊浊,“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跟曹森岩讲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你真是那么想的?”

李惊浊想张口,却抿了下嘴唇,走到窗边,背对着柳息风。

“我不知道。”李惊浊沉默着吹了半天风,忽然说。

“什么叫不知道?”柳息风说。

“我讲了很多听起来伟光正的话。”李惊浊说,“因为那条命跟我没关系。好像你们都是王八蛋,就我有资格审判。其实现在一想,我跟受害者家属讲那些话,也挺王八蛋的。但是,”他转过身,对柳息风笑了笑,“没办法,王八蛋就王八蛋吧,王八蛋就不活了吗?”

柳息风张开双臂,说:“王八蛋也得过啊。”

李惊浊笑着走上前去,给了柳息风一个拥抱。

四十六拾山风

水开了,柳息风倒了两杯出来。李惊浊说:“你下楼买点零食吧。我饿了。”

柳息风诧异:“你?吃零食?”

李惊浊说:“突然想吃。现在超市肯定都关门了,但是一楼有自动售货机。你去买。”

“第一次见你半夜想吃零食。”柳息风虽然这么讲,还是下楼去买了。

门一关,李惊浊就从床头柜里拿出药盒来,把药给吃了。这药一日吃两次,要连续吃满二十八天,一旦间断就有可能导致阻断失效。

柳息风把零食买回来,李惊浊却并没有胃口吃,随便吃了几口就放到一边。倒是柳息风自己抱着一袋草莓奶糖吃个不停。吃完以后他便满足地提议道:“要不做个运动?”

李惊浊说:“不做。”

柳息风说:“出去散个步也不行?”

“这么晚了,去哪里散步?”李惊浊问。

柳息风伸出手,说:“跟我来。”

李惊浊低头看一眼经过处理、伤口已经愈合的手心,牵上了柳息风的手。

两人无所顾忌地牵手走在无人的马路上,一盏盏路灯将两人并肩的影子拖得长长短短。

李惊浊说:“这好像是我平生第一次牵手轧马路。”

柳息风说:“我也是第一次。”

李惊浊好笑:“少来。”

柳息风说:“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以前的事。我感觉这就是第一次。”

李惊浊说:“你记性可不坏。什么都忘了,也没忘要留头发。”

柳息风停下脚步,说:“你想要我剪了吗?”

李惊浊望着那长发,说:“你舍得?”

“你记不记得七月十四晚上?”柳息风放轻了声音,“点亮最后一盏河灯的时候,我就已经舍得了。”

李惊浊想起了荷花灯随河水西去时柳息风的一句“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不禁感慨万千,十年不放的亡魂,原来那晚就已经放了。一念之间,悄无声息。

“反正,你想要我剪,我就去剪了。”柳息风说。

夜风吹,拂起他的长发,在路灯下染起一层金棕色的毛边。李惊浊伸手摸了一把,说:“还是不要剪。我舍不得。头发剪了可以再长,过去剪了怕找不回来。”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跟我讲讲她吧。”

柳息风说:“你想听什么?其实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李惊浊说:“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

柳息风说:“曹森岚。山风岚。”

李惊浊说:“没想到跟我堂妹的最后一个字同音。”

柳息风说:“森岚要是和你妹妹交换一下家庭……算了,我这样讲,你可能要不高兴。人年轻的时候信个人力量,年纪大点就开始信环境。”

李惊浊想了想,说:“现在我也开始信环境了。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每年带我们三个小辈去体检,把两个妹妹看得很紧,每次都要跟她们讲,虽然绝大多数医生都是好人,但是有些事容不得万一。怎么讲……家庭和教育的力量太大,很多人只是运气不好。”

“我感觉你这两天变化挺大。”柳息风有点想笑,“从小李变成了老李。从对人民的主观能动性寄以厚望,变成了对人民苦难命运的深刻理解与同情。”

李惊浊也笑:“老就老吧,还能跟你当同龄人。”

“哎——”柳息风笑骂,“你怎么讲话的?”

李惊浊看着远方的路,忍笑,深沉道:“老柳。”

柳息风看李惊浊一眼,墨夜湖上烟波,讲不出的撩人。他的大拇指挑逗般抚摸李惊浊的手背,唇齿轻启,说:“老柳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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