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食一愈 (覆水倾墨)

孟阑犹豫片刻，问：“您听多了，心里会不会难受？有没有压力？”
“有的。”楚倩点点头，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我有时候听了听众讲的故事，难受得一整晚都睡不着。我老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其实我没什么，只是心思太敏感。可我觉得和心理医生聊一聊好多了，我觉得那些来向我倾诉的人也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和他们聊一聊，熟人他们不敢找，我这个陌生人，愿意听一听。”
孟阑还是不懂：“为什么不和自己的亲人朋友说呢？不开心时、痛苦时，不是更需要来自亲近之人的支撑吗？”
楚倩满目慈爱地看着他，并不为他的发言感到恼怒，他只是个不了解痛苦是什么的幸运儿，他只是不了解。
她说：“小孟真是个幸运的人呢，一定被很多人爱着吧？”
楚倩想了想，耐心地对他解释道：“有时候你的痛苦在别人看来，是无足轻重的；有时候，又是他们承受不起的；有时候没人听；有时候你知道说了只会让别人也一起痛苦；有时候根本说不出口……其实，真的能找到支撑的人，很少会选择和陌生人倾诉的。”
一直默默听着的周戈此时忽然说：“有的时候，你本来就是别人的支撑，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脆弱、痛苦和失败。”
孟阑将视线转向他，却从他平淡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冷——周戈的眼神很沉静，可深深看进去，却似乎能看到那个没有一丝光线的黑黢黢的房间，他窝在厚厚的被窝里，仿佛要永远沉眠。
周戈说：“有时候，不说是因为，无话可说。”
那一刻，孟阑想问：你也是这样的人吗？你也无人可诉，无话可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RICE小天使砸的9个雷，爱你么么哒！

这一期节目，主要讲倾诉。
这个主题其实是我思考了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是一个糅合了坚强与脆弱的悖论而存在的主题，也算是借由三位的口来和大家探讨吧。
现在的人普遍都太要强了，很少会去找人，尤其是熟人去倾诉，包括我自己。
不知道你们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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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楚倩适时打断了孟阑与周戈之间微妙的气氛，她站起来，将剥好的混合坚果碗放到一边，说：“呀，该做饭了吧？”
孟阑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周戈已经掩去了那短暂的严肃面孔，将鹌鹑蛋交给孟阑：“今天做什么？”
其他食材已经处理好了，南瓜米饭也蒸好了，只剩下大厨掌勺。
“糖醋虎皮鹌鹑蛋、葱爆虾仁、木耳炒肉、鲫鱼豆腐汤。”
“好好好，听起来不错，你来做。”周戈扭头，“楚阿姨，我们等大厨上菜。”
楚倩看他一脸对厨房避之不及的模样，觉得好笑：“小周，你这么不客气的呀。”
“哎呀，我们很熟了，客气什么呀。”周戈笑眯眯道，“南瓜米饭也蒸好了，鲫鱼豆腐汤也熬好了，三个菜，很快就做好了。再说，我可以盛饭端汤拿碗筷嘛。楚阿姨你坐，我来。”
他现在已经对餐前流程特别熟，先将三人的碗筷摆好，嘴里问着：“楚阿姨，您接着讲，后来怎么了？我记得您一直没调岗位啊，深夜档到现在还是您在主持呢。”
孟阑先用盐和淀粉将虾仁腌好，又拿出油锅炸鹌鹑蛋，油锅里噼里啪啦的，却并未蹦出油星，他用漏勺慢慢地划着油锅里的鹌鹑蛋，观察着表皮的颜色。
周戈离他远了点，总怕突然有油点子溅出来。他拿了个汤勺尝了尝锅里的鲫鱼汤，发现味道有点淡，便加了点盐，再熬一会儿。
“后来呀，后来我找心理医生学了些知识，在节目里和他们聊天时，会让他们觉得舒服很多。做得久了，其实我觉得这个工作挺好的。除了上下班时间比较晚以外，其他没什么不好的。”楚倩端了香葱末的小碟子走到周戈旁边等他，“我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我还是做得到的。至少当他们身边没人可依靠时，我能在某些时刻，成为他们的心理支撑。”
“人呀，有时候熬过那么一瞬间，也就豁然开朗，勇往直前了。”楚倩这句感慨，像个过来人对后辈谆谆教导似的，她余光一扫，笑道，“鱼汤好啦，出锅吧。”
周戈搬来大汤碗，小心翼翼地从锅里往出盛鲫鱼汤。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鲜香，两条小鲫鱼躺在碗底，只露出头尾，嫩白的豆腐块点缀其中，楚倩将香葱末撒进去，一道清淡鲜美的鲫鱼豆腐汤就上桌了。
孟阑的虎皮鹌鹑已经炸好，换了个锅，大火烧热，放油，转小火，加入冰糖，慢慢炒化。很快，锅里就炒出了糖色，虎皮鹌鹑蛋倒入其中，孟阑握着锅柄来回摇晃，让鹌鹑蛋均匀上色。很快，料酒、白糖、生抽依次倒入，又加了三勺陈醋，翻炒均匀。
“哇，味道好香。”周戈探了探头，“还要放水？”
孟阑将半碗水放入锅中：“对，开水。要盖上盖子焖几分钟，熬出汁来。”
趁着这边锅里在焖鹌鹑蛋，孟阑另起一灶，葱爆虾仁和木耳炒肉都是快手菜，很快就熟。先将腌好的虾仁放入油锅中煎，煎至两面金黄后，加入姜末、蒜末，炒出香味。
周戈看他端起个小碗就要往里倒，忙问：“这什么调料？”
“调好的汁，里面放了盐、糖、花雕酒、淀粉、水，这样既可以去腥，又可以增加虾的口感，让虾保持嫩嫩的口感，还能做最后的勾芡。”
虾易熟，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小半碗调汁沿着锅边滑下去，开大火熬汁。待汤汁浓稠透亮，孟阑将香葱段和一小撮蒜末加入其中，来回翻炒几下便完工了，装盘上桌。
一扭头，掀开盖子便发现鹌鹑蛋也焖好了。撒上熟白芝麻，便可以出锅了。
“时间掐得可真准。”楚倩赞道。
“最后一道菜了，很快。”孟阑安抚另外两人，“你们饿的话就先吃。”
楚倩摇头：“不急，等你。”
木耳炒肉也很快出炉，三人围在餐台上，面对着满桌清淡的菜色，心情倒是还不错。周戈本来就爱吃些清淡饮食，今天已经完全做好了吃到撑的准备。他先给楚倩和孟阑盛了米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楚倩给他们分享了自己在节目里遇到的另一些暖心的故事，也都是些可爱的小事，可她说起这些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吃饭时，表情也是满足的。
“我听着这些正能量的故事，又觉得世界其实很美好。”楚倩托着下巴，一脸知性端庄的微笑，“还有那么多人，认真、努力、积极向上地生活着，我听了后真的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呀。”
周戈也点着头：“是啊，大千世界，万丈红尘，还有那么多令人留恋的东西，要勇敢地走下去呢。”
他依然在句尾加了语气词，可孟阑这次却没笑。
他觉得楚倩和周戈说得都对，没什么好笑的。
“我也希望成为楚阿姨这么帅气的人呢。”他看着楚倩，一双星星眼明亮璀璨。
“说什么呢……”楚倩有些不好意思，“居然说我帅气……”
“就是很帅气啊。”孟阑也学起了他们的腔调，笑着说，“愿意去倾听别人，成为别人心灵的支撑，当然是很帅气的人了。”
“没错，楚阿姨非常帅气。”周戈附和。
他俩将楚倩夸得害羞起来，脸都红了。
后来他们又谈其他的，谈楚倩上下班的问题怎么解决，谈她的儿子如今成了一名心理医生，谈她后来专门去考了心理专业的研究生，谈她怎么看待职业与家庭，谈很琐碎的事，也谈人生和社会。
饭后茶话会又回归了，孟阑将楚倩剥好的坚果仁拿去，和其他材料一起，做了一锅牛轧糖，放凉定型切块包装，送给楚倩当小礼物。
片尾，是摄制组的同事们一起吃糖，听他们聊天，温馨的气氛令人觉得暖心。

因为是拿手机看的节目，孟阑没有开弹幕。
他特别喜欢这期节目，因为楚倩非常地温柔耐心，讲的内容也足够深刻。而他和周戈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既与嘉宾互动频繁，也有互相玩笑，既是聆听者，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而他和周戈的性格思想特点，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努力的、积极向上的人。
周戈却是一个谨慎的、藏有秘密的、理智却也深刻的人。
他们在吃饭，也在谈论生活。他们在聆听，也在学习倾诉，也向大家展示治愈的温暖。
节目结束，孟阑侧过头看向枕着他的肩膀似乎已经睡着了的周戈。
他的目光疑惑却也执着，周戈完全被这种专注慑住，忍不住小声问：“看我做什么？”
“周哥，你在节目里说，有时候无话可说……是因为没有聆听的人吗？”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周戈却说：“我又不是在说我。”
他没有睁眼，孟阑无从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于是只能对他说：“周哥，如果你找不到人说话，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听的。”
周戈睁开眼，看着夕阳下他清澈到纯真的眼睛，似乎被刺痛了。他闭了闭眼，从孟阑肩上起来，开着玩笑：“怎么，你也像楚阿姨一样拿了心理学的学位证书吗？”
对于他的回避，孟阑的反应是立即板起脸来，正要开口说什么，FS画报的记者已经上来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