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简铭把昨晚深思熟虑过的问题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对方会问的问题，会提的条件，如何应对他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他好像并不畏惧未知的危险，对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现在也不得而知，一切都云山雾绕，前面是什么，似乎只能走下去才知道。
周日的办公大楼很冷清，值班门卫也不如平时精神，耷拉着脑袋坐在大厅接待处刷手机，简铭经过时头也没抬一下，天儿真有些寒了，只穿了件风衣的简铭感觉脖子后冷飕飕的，电梯门打开时迎面而来的一阵邪风吹得他猛打了个喷嚏。
“今天温度低，年轻人穿太少了。”身后突然响起说话声，听着像是个中年人。
简铭承认有点被惊着了，心里纳闷，一路走来电梯间，身边都空无一人啊。
他回头，斜后方一个瘦高，一圈青黑刚冒头的腮边胡，外加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正和蔼地看着自己笑,“…额…你是..和我说话？”简铭想再确认一下。
“这好像就我们两人吧？哈哈..”男人似乎觉得简铭的问题很好笑。“你要上吗？”他对开着门的电梯抬了抬下巴。
“哦，谢谢。”简铭见电梯门快合上了，急忙拍了下上升键，一脚跨进电梯。转身见那男人还站在门口，好奇道：“先生，你上吗？”简铭手指一直摁着电梯内开门键，礼貌又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了，我乘双数梯，谢谢。”男人说话始终带着善意的微笑，面容亲切，简铭闻言点了点头，也回应了个笑容，手指移开，门缓缓合上，电梯外的男人还保持着同一个表情看着他，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
简铭心头有滑过一丝好奇，总感觉男人笑容里像在表达什么，可低头想了想，很快停止了揣测，这栋楼里近千家公司，会遇见，打个招呼也是很正常的事，兴许是今天心情过于紧张，才会看什么都多心多疑。
临近中午，简铭看着墙上的时钟，思绪复杂，又想它走快些又怕它走太快。也没心情出门觅食，他随随便便从文件柜下面拿了盒方便面就泡上了。
“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手机传出陆衡低沉性感的小嗓音，没有配乐没有伴奏，纯清唱版。简铭端在手里的面差点喂了地板，什么鬼这是，他看看屏幕，演唱者本人来电。
“你最好老实告诉我，对我手机做了什么。”简铭质问。
“怎么了，这么凶。”陆衡正在队里室内训练室，因下雨，平时室外训练的人全聚集在这，电话传出的嘈杂声很大。“哦…是不是听到我给你设的铃声了？我昨天录的。惊不惊喜？”
“惊什么喜？你搞什么？你让我以后公共场合怎么开声音？还有，你昨天什么时候拿我手机弄的？我怎么不知道。”简铭吃面的心情都没了，连盒带面往桌上一扔，人躺倒在椅子上，一副万般无奈状。
“昨天你不是让我给你找蜡笔小新的电影吗…就你送我回家路上…”
简铭打断他，“车上？”他回忆了几秒，“是我下车加油的时候录得？”只有这段时间手机在那家伙手里，而自己还离开了。
“嗯..”
“陆衡，你可不可以成熟点？以后不要做这些幼稚的事好吗？”简铭有点气急败坏，本来心情就很差，被陆衡这一刺激，语气毫不客气。
“这个铃声只有我打去的电话才会响，你要不喜欢就删了吧。”陆衡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打电话来是告诉你，下班会去你家一趟，家具厂赠送的两个配套床头柜下午会送去，一直是和我联系的，我去接应一下，外面下雨，你就家待着不用跑了。”
简铭握着手机许久没说话，双目紧闭，胸闷得慌。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你放心，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你休息吧，我挂了。”陆衡没等回答，低落地说完就掐了电话。简铭听到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太阳穴一抽抽的疼。
闭眼休息了片刻，醒来再看时间，12点都过了半小时，那个扰人心焦的电话还没打来，简铭蓦地沉下脸，抑制不住的丧气，是的，很懊恼，很失望！
一个下午，他在那张躺椅上睡睡醒醒，浑身乏得不行，四肢软绵绵的，头有千斤重，他确定自己发烧了，而且估计还不低，趁还有力气，正准备起身回家，那个沉默了一下午的手机竟响了起来。
陆衡没胡说，除了他，其它来电还是原先的传统铃声，很刺耳很急促的那种，以前也没觉得这铃声这么难听，太难听了。
“喂”声音很沙哑，简铭此时脑子有些糊涂，也没看来电就按了接听，可能就没再指望接到那人的电话。
“抱歉，12点发生了突发状况，没打给你。小朋友，现在你还是一个人吗？”
该死，录音笔，录音笔还没开。
简铭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冲到桌前拿起早准备的录音笔，然后佯装镇定，打开录音，打开手机免提，深吸一口气，说：“是的，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很好，我很满意你重视这件事的态度。”变声器发出的音很奇异，像个小孩，又像嗓子坏了的唐老鸭。
简铭屏住气，怕微喘的呼吸会泄露自己的紧张，“我要怎么称呼你？既然要交易，总得让我有个具体对象吧。”
“你就叫我大朋友吧，你是小朋友，我是大朋友。”对方顿了顿，问道：“小朋友，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简铭知道会是这样，连声音都伪装的人哪有可能这么轻易说出名字。“嗯，我考虑好了，你上次说的那些，我暂且相信也愿意交易，但你要的五百万数额太大，我一时还真没有办法一次给你，我倒有个提议，你想听一下吗？大朋友。”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先说说看。”
简铭嘴角一撇，感觉发着烧还能这么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实在值得表扬表扬自己。“你看，你现在还什么都没给我，我也还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买卖也得先看到货不是吗？其实，我在美国有置房产，卖了凑齐你说的数字不难，但出手需要时间，现在我手头只有50万现金，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给你，但同时你必须把当年我父母事件的真相完完整整告诉我，至于你说的生物科技研究报告，还有那份很值钱的什么成分表，我可以先不拿，等全款付清后你再给我。”简铭美国哪可能有房产，说出这么些款爷儿话时，他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你看这样可以吗？”
“哈哈哈哈…”电话里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简铭小朋友，你别忘了我可是大朋友，你认为大朋友会被小朋友糊弄吗？我的东西从来就是一份，真相和成份表不可拆分，看来你在拖时间啊，我告诉你，我时间很宝贵，没时间和你扯，我要的这点钱比起很多人从中得到的利益，那就是九牛一毛，还是，你觉得你父母的命不值这个价？”
简铭冷汗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烧出了幻觉，看办公室的摆件都在旋转，他努力控制，手用力抓着桌角，指尖都摁得发白。
“我说了我认可这个价，可你让我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次给你五百万，这还叫什么交易，说实话，我也只是暂且相信你，而不是绝对相信你，你手里的这份东西，想必也只对我有价值，为何我们双方不可以各退一步呢？”简铭眩晕的厉害，沿着桌子一屁股滑到了地上。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喉咙干涩的连吞口水也难 ，他捂着手机收音孔，用力咳了两声，反手在桌上摸水杯。
简铭一语中的，那头明显有些波动，沉默了很久，“我时间真的不多了，希望你不要骗我，我可以让步，你给我五十万，我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但相关证据我不会交出，你什么时候给清钱我什么时候和成分表一起给你。”
真他妈不容易啊。简铭终于知道为何陆衡老爱爆粗，有时候真的没有比那些粗言俗语更能贴切形容心情了。
“好…你想怎么告诉我….我又怎么给你钱？”简铭把眼镜一扯，手摁着额角，眼底猩红。
“收到钱我会寄份快递给你诊所，里面是个U盘，你打开就什么都知道了。”传出的声音急促起来，好像在跑步，“你把现金准备好，我这几天会联系你。”电话断了，简铭握着手机，人一斜，倒在了地上。
陆衡沉着张无比难看的脸来到简铭新居，等工人把东西送来放好离开后，他一人怔怔看着这间房，百感交集，委屈也不全是，难过也不算，说到底，就是被人撕了层皮的羞辱感吧，这个人还是自己捧在心窝窝里的宝贝疙瘩，可能喜欢一个人，心就会变软，变软就知道疼了吧。
突然想抽烟，他拔了一根叼嘴上，摸了摸的口袋，卧操，打火机呢？这个时候找不到打火机是要出人命的。
陆衡希望简铭家能有奇迹，鞋柜台上找了找，组合柜里也翻了翻，屁毛没有，他叹了口气，正要关上最后一格柜门，眼角扫过一个大信封，厚厚的一叠，不可能是钱，钱比信封长，这个偏正方形的大信封成功吊起了陆衡的好奇心并战胜了烟瘾，他把烟夹在耳后，拿起信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