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当初那个引发他患上创伤后遗症的事件是症结,有一天他能完完整整把它说出来的时候,基本就没事了。不过…在这之前,顾队,我可以在您这里先了解一下吗?这有便于我对他制定之后的治疗方案。”简铭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哦,事件?他的档案里没有吗?我记得老蒋当初从我这调过的。”
“有,档案上只是记录经过,我想知道上面没写的,包括他妈妈为何会那么巧被歹徒抓走,又是怎么会死在陆衡枪下的?”简铭眼神犀利的看着顾涛。
顾涛觉得真的不能小看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每句话都直击要点,似乎很清楚这就是封闭陆衡心房的关键。
“咳咳,小简啊,出于一些特警队的规定,有些事确实没有写进档案,因为,这个事件还牵涉到我们特警队的一名队员,他是当年混入罪犯方的卧底。所以….”顾涛有些欲言又止。
“顾队,您知道我们会严格保密病人的一切资料不外泄,如果您还是为难,那也不勉强,我相信要从陆衡那边突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时间问题。”简铭以退为进,但从对方的表情里,他知道作为陆衡的舅舅,顾涛已经动摇了。
“…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只是当年我因负责了另一个案件,事件发生时我也没在现场,是陆衡那队的队长后面转述给我听的,希望对陆衡..能有帮助。”顾涛满心内疚,觉得这么多年对这个外甥的关注还是太少了,听到简铭说陆衡竟然孤独的承受了那么久,自己这个舅舅做的真太不称职了。
“谢谢,顾队。”简铭的感谢无比诚恳。
顾涛点起了一根烟,眼神转向窗外,回忆随着他吐出的白烟,娓娓道来…
“陆衡从小就是个很敢冲敢拼的孩子,那是他刚进特警队第二年,那个跨国毒品案我们特警队已经跟了一年多了,他硬要申请进这个案件小组,也是我太纵容他了,在他刚进阻击队第一个月就让他进了那么大的案子,唉…”顾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时我们有个队员,在半年前就混进了对方的毒品窝,他叫孙哲浩,和陆衡关系很好,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陆衡才执意要进去,那次我们里应外合,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机会,得知他们在云南边境有场很大的毒品交易,而孙哲浩也是第一次被对方允许同往参与,我们都按计划进行着,谁知他们一浩人在准备出发前在我们市的凯莱大酒店集结,而我姐…哦…就是陆衡的妈妈就在那家酒店客房部工作。”顾涛闭了闭眼,试图在稳定起伏的情绪。
“因为他和陆衡的关系,我姐也是认识孙哲浩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就撞上了,孙哲浩在他们那边用的是我们做的假身份,而我姐傻乎乎的就叫了他真名,还一个劲的套近乎,那些亡命之徒都不蠢,估计当时就发现了端倪,就算孙哲浩很快暗示了我姐并有意支开,可那些人还是半信半疑的把他们两人都带去了云南。他们就是想在手上多握一个筹码,没事最好,有事也多个人垫背。”
“你是说那个事件中的孙哲浩和陆衡是好朋友?”简铭对这个信息作了重要的标记。
“嗯,陆衡刚进警队就和他关系最好。”顾涛颔首作答,接着说“后来在云南边境盘旋了几天,期间孙哲浩想尽办法和我们有了一次通话,陆衡当时还为了找他妈妈急的焦头烂额,一得知真相差点没直接冲去对方阵营。陆衡这孩子就是个楞头青,和他名字一样横冲直撞,不顾后果,那次电话听他们副队说,最后两人还吵起来了。具体吵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两天后的交战,陆衡像疯了一样冲在前面,因为他是阻击手,副队以警令才逼迫他留在他该待的阻击位上,没让他去一线。其实,那天就应该连阻击位也不让他待才好,就不应该带他去。”顾涛又点了第二根烟,烟云缥缈中简铭看到他的眼框里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水雾。
“那次恶战最后,他们那边几个大佬全被我们围困住,可他们也把我姐和小孙捆绑起来要挟我们交换他们离开,本来副队是想和总队沟通看要不要先答应他们条件的。可陆衡这傻小子沉不住气,硬要申请阻击,我恨自己当时不在,我在也许是可以按住他的。陆衡的阻击水平很高,但他忘了他那天是在极不稳定的情绪下执行任务,谁也劝不住他,在射杀了对方一人后,彻底激怒了他们,他们把小孙和我姐拉到身边,挑衅陆衡,而这帮畜生也成功的让这小子开出的第二木仓,他当时应该是想射杀后方的罪犯,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把他妈妈推在了最前面,那颗子弹就…..就穿过了…我姐的前胸…”顾涛有些说不下去了,低下了头许久没说话。
“那个孙哲浩呢?”简铭内心也受到相当的震撼,他似乎可以切身感知到陆衡在那一刻的痛不欲生。
“我姐倒地时,他也失控了,想上前看,被对方开木仓…..也…死了。”顾涛痛心疾首的用手捻灭了指间的烟蒂。
他们都没再说话。办公室里突然寂静的像没人在,而一门之隔的办公室外站着一个被隐忍到浑身颤抖的人——田坤。
田坤强忍着泪水,慢慢后退了几步,旋即转身跑出了楼道,冲出大楼,一路跑到操练场中心,双膝跪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他拿出一台已经很破旧的手机,开机,打开短信,有一串没名字的号码发来的一条信息,信息时间显示在2015年11月3日。
“坤宝,还有一周,等我,等我回来,我想你……”
“孙哲浩,你混蛋,你这个骗子….”田坤双手握拳使出全力,锤向地面。眼泪成线的滴落在两臂间的草地上,心口像破了一道口子,任由悲痛泛滥。
☆、第十九章
简铭回程中不断思考着顾涛说的话,越想越明白了陆衡身上呈现出的问题症结是因何而起,除了对母亲的愧疚和自责,还有一个曾经是朋友的所在,难怪他从此封闭自己,不再交朋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吧。
天边,湛红色的夕阳已经渐隐于高楼下,简铭到家时打了个电话给陈菲,确认了原本下午预约的病人调换的时间,才慢吞吞的开门进屋,坐在沙发上。
他打开电视,把声音开的很小,然后后仰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假寐,脑海里却一刻也没停歇,他想起离开特警大队时,顾涛向他提出是否可以让陆衡再次尝试阻击射击的请求,眼前浮现出陆衡朋友圈的那句话,原来如此..
铃铃… 手机在沙发上响起来。
“简铭,是我。”
“陆衡?”
“恩,我…你吃饭了吗?”陆衡在电话里有些吞吞吐吐。
“正要吃呢,怎么了?”简铭从沙发上起身,来到厨房,陆衡提醒了他,这会儿还真感觉有点饿。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打开冰箱,看着一冰箱的食材,盘算着做点什么。
“哦,我还没吃,想说..约你一起吃的,如果你准备吃了就算了。”陆衡失望的口吻像极了没讨到糖吃的孩子。
简铭笑了,真是个容易委屈的小朋友呀。
“你准备去哪吃呢?”简铭问。
“不知道,楼下随便找个店,无所谓了。”
“要不,来我家吃?我多做一份。”简铭觉得自己一定是传染了陆衡话不过脑的毛病,怎么就这么邀请他来家了?可想收回时已经晚了。
“真的?你做饭给我吃?好,我去。”对陆衡来说,这样的晚餐要比天下山珍海味更珍贵,从昨晚到今天,他已经忍了很久没给简铭打电话,实在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吃什么都是借口,哪怕听听他声音陆衡心里也舒坦。
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
陆衡那边问简铭要了地址,兴冲冲的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而简铭这边却呆若木鸡的定在原地,一时慌了神。
他想,一定是下午听到陆衡所经历的事,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情,才会受不了他可怜兮兮的口吻,脱口而出邀他过来。
其实和陆衡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在治疗过程中会渗入自己的情绪,也并没什么别的坏处,简铭决定将错就错,就交他这个朋友吧,只是,得尽早把陆衡对自己不正常的依赖和情愫扭转过来才好,毕竟他们不是一类人,可不能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己之私错上加错。
想到这,简铭自欺欺人的点点头,开始从冰箱拿出要做的食物,放在料理台上。他想做意大利肉酱面,再煮个奶油蘑菇汤,正要动手,发现没有起司,看看时间,他急忙拿起钱包下楼去超市买。
天,还不是很黑,像是蒙了层重重的灰笼罩在小区上空,路灯在空气中糅合着朦胧的暖光,简铭买好东西正准备进小区单元,转角时,看到冷枫正直直的杵在走道一旁,似乎已站了有一会儿了。
“冷枫,你昨天是没听懂我的话吗?”简铭看到他,有些怒了。
冷枫从容地向他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笑容,“小铭,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当年的事可以给我个机会和你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