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新,对不起。我们先回家。”
乔梓新转身拿出了钥匙。手几度颤抖不能讲钥匙顺利地对准钥匙孔,他用左手用力抓住右手的手腕,强迫自己稳定下来。现在的乔梓新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在内心里无数遍呐喊,让自己冷静。
二人走进房间,程子骞娴熟地在黑暗中摸到灯的开关,一下子亮起来的室内,无端地引起了乔梓新的恐慌。
放鞋子的位置,挂外套的衣架,贝琪热情的迎接……一切的行动熟悉得让乔梓新额头的血管开始突突地疼。
是啊,太熟悉了,毕竟就在不久前已经跟这个人约定了要同居啊。
想到这里乔梓新全身开始了无法控制的战粟。恐惧、恶寒,几乎要击溃他。
程子骞抱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扶着他坐在沙发上。明明在几天前让乔梓新无比安心的拥抱,在此刻看来是那样的荒唐和恐怖。
不愧是程子骞,从来不发出声音、伪装的口罩、刻意的字体、不带语癖的措辞、不再喷熟悉的香水、八年间的变化……
身体传来的感觉时冷时热,眼睛已经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明明已经消失的左眼处神经质地传来能击穿大脑的痛楚。耳鸣尖锐地刺破乔梓新的耳膜。整个世界都扭曲了一样。
不知道这样的状态究竟过了多久,死寂沉默之后,乔梓新总算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缓缓开口。
“我是真没想到,陈晨原来是程子骞。”
他笑了一下,因毫无温度的笑而颤抖的肩膀,触动了程子骞绷紧的弦。
“梓新……”
“你也真是厉害,还是那样擅长隐忍。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没能发现。”
“对不起,我……”
“都快10年了,怎么想起来找我?”
“我……没脸见你,乔老封锁了你的消息,我也是两年前才找到你,对不起,我本来只想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够了,可是……你的眼睛,我放心不下。”
“嗯,然后呢?顺势就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乔梓新推开了程子骞,在沙发远一些的角落就座,拉开距离。
“我一直都,想见你。一开始我是为了当家的位置接近你。但后来那7年,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当时,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那个时候的压力让我崩溃了,看到你被他们……的录像,我彻底失控了。”
“所以,你知道我没有背叛你,还是把我弄成了这个样子?啊,不,是你因为我的身体‘背叛’了你,而惩罚我?”
“不是,那样……”
“是,的确不是那么单纯的理由。不仅仅是你被挑战的所有权和独占欲、还有你多年在那个畸形家庭里所受的委屈,都统统向我发泄,对吧?”
程子骞似乎是被说中了,沉默了好久才再次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对不起你。”
“所以你想做什么?”
“多少可以弥补一些,我的过错。”
“那就不必了”终于渐渐找回冷静和理智的乔梓新直截了当地回绝了程子骞: “作为当家,你把组织的事情管好就够了,何必管我?我跟组织早就任何没关系了。”
“这只是我个人身份的想法,与组织无关。我想,你喜欢待在这里,我会陪你,而且乔老也很想念你,只是碍于组织的原因不能来看你。”
不愧是程子骞,他清楚爷爷是乔梓新的软肋。
“……爷爷他怎么样?”
即便是这样,乔梓新还是挂念着爷爷。
“乔老的身体不太好,所以我本来也是想,如果你没发现就劝你回去看看乔老……”
“程子骞,你让我安静地思考一下,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的。”
乔梓新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再次厄住了他的喉咙。
“嗯,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还能留在这里吗?我很担心你,我不能保证大哥有没有余党没能落网。”
“程子骞,我不傻,他们没有任何必要杀我一个快瞎了的普通人,他们的目标是你。你有信心保护我,但我不确定要不要相信你的信心。”
乔梓新冷笑出声:“不对,我确实是傻了,怪不得你在我身边那么久我都没能认得出来。如果他们把我当做人质劫持威胁你,确实是很危险。”
“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
“可你已经让他们闯进我的家了。如果不是你频繁地来找我,你觉得他们会盯上我吗?”
不知如何回应的程子骞只得沉默下来。
“梓新,我不求你原谅我,让我好好赎罪,好吗?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说不会再这样做,哪个反复家暴的人不这样说?过了这个充满赎罪和自我满足的甜蜜期,只需要下一个突发事件作为火星,你那个脆弱敏感不堪一击的心里防线就会瞬间崩塌,而那些崩塌后的瓦砾一定会落在我身上!”
“这一年来,我……”
“够了程子骞!”乔梓新积蓄多年的沉痛终于爆发出来了:“你做这些不会让我感动。知道是你之后,我为这一年多的一切感到恶寒、恶心!那7年,就算如同你说的那样,对我是什么所谓的真心,可你还不是对相恋了7年的人施暴、以致快要失明。我损失掉的健康、光明的人生,全部成为了你当家路上的牺牲品。比起来,这一年的讨好又算得了什么?”
乔梓新早就不是八年前的乔梓新了。那个被扭曲的“爱情”洗脑、被道义忠贞绑架、只知道一味傻傻付出的、无药可救的□□隶,早就大彻大悟,能够清醒地面对一切了。
“对不起,让你觉得恶心……你不愿意我不会再碰你。但我还是爱你的,见到你的时候,我……”
打断了那番话,乔梓新摇了摇头:“程子骞,我不需要一份充满了愧疚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感情,我想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和信任,而这个你给不了我。我们7年前就结束了,永远的结束了,早在你在我眼前放我被人侵犯的录像的时候,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乔梓新的身体再次因激动的情绪而颤抖,但这次他不会有任何犹豫和软弱了。
“程子骞,你只是给我一个虚假的梦,让我误以为可以抛弃那一段过去。”
“如果你愿意,我会永远做‘陈晨’。”
“够了,不要让我更加看不起你了,程子骞!看你放低姿态我一点都不会有什么复仇的快感,我只是为你感到悲哀,仅此而已。”
程子骞还不愿意放弃,那是乔梓新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卑微和柔软的语气:“我不求我们能够破镜重圆,只希望能补偿你,不求你原谅。”
“你的补偿是真的为我,还是只是为了缓解你的愧疚,让你自己好受一点?”
程子骞再次沉默下来,他无言以对。
“我想,该说的我都说明白了。”乔梓新起身,不再看向那个方向:“现在请你离开,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我这已经破烂不堪的可笑人生过得好些,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窥视我的生活!”
程子骞没有动,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在我觉得更恶心之前,请你离开。我们还是体面一点比较好,我没有那个精力闹大,如果你还对我有留恋、或者感情,就给我一点尊重和安宁。”
乔梓新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这些话之后,他意外地感到了轻松,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冷汗淋漓的乔梓新终于能够沉重的呼吸。
程子骞起身,向乔梓新弯下了腰。随后无声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乔梓新的视力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眼前的世界在眼镜的折射下,已可以模糊地辨识了。他看上去十分平静地找出了工具箱,拿出螺丝刀,拆开了最近的一个插座。
如乔梓新所料,本应只有各色电线的插座后,多了一个闪着红灯的小黑匣子。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装上的窃听器。
乔梓新,狠狠地拔下了窃听器,用工具箱里的锤子一锤一锤地砸烂。
贝琪受到惊吓的呜咽,在乔梓新的耳边环绕。
“对不起贝琪,马上就结束了。”
接着,他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态度,仔细地检查了每一处插座,拆解销毁了所有的窃听器。曾经的反侦察能力被逐步唤醒,乔梓新找到、销毁了所有让他恶心的东西,背包中被放下的定位信号、隐藏的摄像头……
没有疯狂的行动、没有绝望的嘶吼,乔梓新只是飞速运转自己的大脑,把最后一丝关于这些非正常生活的知识压榨出来。
做完这一切的乔梓新,关掉了所有的灯,将窗帘拉严。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寒冷的空气不断地在肺部交换,带走残存的体温。眩晕感终于开始侵袭过分冷静的大脑,乔梓新爬到了最为阴暗狭小的角落,将自己缩起来,躲了进去。
意识终于离开了乔梓新的身体,他得以沉沉地睡了过去。
微风与阳光那么和煦,没了电流声的自然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美好吗?或许这才是乔梓新该去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