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喜欢你, 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扬起脸, “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 你一个人走着, 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 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你好, 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 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地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他合上眼再睁眼看视频的时候,他仿佛就看到了那么一只圆滚滚小小只的毛绒小熊,笨拙地歪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挪向他,然后手里捧着它最爱的蜂蜜,歪着脑袋,声音都圆咕隆咚地问他:“我已经有了最好的蜂蜜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蜂蜜了,我把它都给你好么?”
他是不嗜甜的,他向来有控制力,可是他忍不住接住了蜂蜜,当心被浸在蜂蜜里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软,可以这么甜,可以这么温暖,甜得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自卑,就算优秀如陆辰游也不例外。
当初他纵着自己打开辰星视频的时候,又或许是纵着陈星歌闯进他的世界的时候,他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就已经被打开了,再也没有办法合上了。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陈星歌的,只是当有一天朋友聚会时,已婚好友对着他笑着道:“你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人生大事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
他当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好友漫不经心地道:“你还一辈子当苦行僧不行?你是那里不行呢?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自己脱口而出:“嗯,有了。”
话音刚落,在好友惊诧的眼神中,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陈星。
“哇?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样的人?谁啊,我们认识吗?哪天带我们来见见?”
听到好友这样问,他顿了顿,然后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认真和温柔:“认识好久了,是个很好很好的小朋友。”
好友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看着他面露疑惑:“那他现在人呢?”
他一怔,然后轻声说:“我把他弄丢了。”
陆辰游是谁啊,名字一出,那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窥探不见一个角的圈子里,人人都能听着这名字吹出个形色各异的彩虹屁出来。
可谁都不知道,人是不能太早长大的,过早地看尽人生沧桑,只会让一个人的世界都失去全部色彩。
陆辰游从小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也从来没有让自己下去过,他的人生就像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设定好了精密的数据,就等着他一步不错地走下去。
没有人的人生可以没有意外,可偏偏陆辰游的人生就一直都是没有意外。
直到他遇到了陈星歌。
人的前半生后半生到底是从哪一刻算起,如果让陆辰游来说,那就是从他允许陈星歌进入他的世界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开始步入了后半生。
他的前半生满是灰色砖瓦铺就的牢笼,他的后半生却被陈星歌凿开了一个洞,陈星歌扬着笑直接蹿进了他怀里,在他怀里打着滚儿,连带着阳光、鲜花、清风都一股脑地钻了进来,让他手足无措,又强自镇定。
陈星歌总会拉着他的衣角,喊着他:“阿辰阿辰,你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会啊!”
却不知道,他也觉得陈星歌很厉害,他很小就知道人都是逐利的,他很小就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本事拿下最大的一块蛋糕,可是没有人告诉他,还有像陈星歌这样的存在。
只要给陈星歌微笑,陈星歌就能发自内心地还你十倍灿烂的微笑。
就像他手里有着十颗糖,他随便将手中的一颗糖扔给了陈星歌,而陈星歌只有两颗糖,收下了他随手一扔的糖,陈星歌就会把手中全部的两颗糖都给他,然后还对他说:“对不起,我只有两颗糖,我以后会努力的,让你吃到更多糖。”
可陈星歌这个傻子不知道,他手中一开始就有十颗糖。
他能够感觉到陈星歌这样纯粹的人带给他的致命吸引力,所以他努力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太把陈星歌当回事。
可是偏偏陈星歌就有这样的本事,撞进他怀里,还能隔着胸膛把他的心给整个都热乎了。
他也不知道,感情一事,又是哪里能够控制得住的,他生来第一次喜欢人,却不自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亲手放走了陈星歌。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学会了思念的滋味,思念的时候,他开始犹豫,开始如同一只困兽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只会凭着本能去找寻陈星歌的痕迹,循着本能去想念陈星歌。
当他查到小糊团那几年的经历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一样,心疼又自责,愧疚又后怕,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如果小糊团没有糊,就硬生生地继续闯下去,他的小孩儿还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后知后觉,他亲手把涉及到伤害过他小孩的人都狠狠收拾了一顿。
然后他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冲动,去巴黎开会的时候,他知道陈星歌在这里有一场演出,所以他开完会,就匆匆赶去。
演出是场小演出,就在一个不大的酒吧中,是个很文艺的清吧,有着各种各样的嬉笑声。
可是当舞台上陈星歌拿着一把吉他缓缓坐下的时候,拨动了一个弦,第一句歌声响起的时候,整个酒吧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陈星歌就这样在舞台上,他轻而易举地掌控了全场的气氛,他唱着悲伤的小调,就有观众忍不住默默流泪,他唱着热情洋溢的舞曲,大家就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节奏,举起手中的酒杯,开始一起纵情欢舞。
这样的陈星歌让台下的陆辰游眼中再也装不进其他人,在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陆辰游穿过人群,他甚至没想到见到陈星歌该说什么,他就想见陈星歌一面。
然后他就看到陈星歌和他的乐队在后台一起欢呼雀跃,热情奔放的队友毫不客气地给了陈星歌拥抱和贴面礼。
陈星歌脸上灿烂的笑容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的灿烂笑容,如同一条鱼游进了大海一样的自由自在。
让他突然就顿住了脚步,然后边上有个人拍着他肩膀用法语道:“你也是来看Light的演出的么?他们真是太棒了,每次他们来都能座无虚席!你知道么?那个黑头发的主唱可抢手了,好多帅小伙漂亮姑娘都喜欢那家伙!”
他用法语回道:“那他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么?”
“有了,不过他男朋友在Z国,”边上人显然是关注陈星歌很久了,絮絮叨叨能说出很多,“他男朋友据说很厉害,也很帅,还很优秀,所以他很努力,说是为了给他男朋友一个更好的家,他说要给他男朋友最好的,很浪漫是不是?”
陆辰游听着喉咙有点哑,他想过很多种情况,都没有想过陈星歌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他想到自己放走陈星歌的那两年,他心里慌乱得不行。
他脑子乱乱的,他只凭着下意识问着边上的人:“你知道他男朋友是谁么?”
“Z国人的名字都很奇怪,好像是叫‘Chen’,是这样念的吧?”边上人重复了几遍这样说着。
Chen……Chen……Chen……陆辰游跟着念了两遍,心中大起大落莫过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冲上去给陈星歌一个拥抱。
可是只这么一会儿工夫,陈星歌已经消失在了后台。
他没有盲目地去找,因为他知道陈星歌的课程安排明天会有一个户外课,他想和陈星歌在阳光下来个偶遇。
第二天,他在塞纳河畔找到了陈星歌,他看到陈星歌拿着一个小册子和一个小摄影机,然后对着镜头笑着用中文说:“你好呀,阿辰……”
一瞬间,他就不敢走近,他像是守护着小王子的恶龙,他看到了他的小王子站了起来,想努力当一个威武的骑士,一次又一次地训练着自己。
恶龙心疼又舍不得,可是恶龙却不敢打断,因为那是他的小王子啊,他的小王子想做什么,他都想满足他。
他的小王子想悄悄长大给他一个惊喜啊,那么他一定要让这个惊喜成为当之无愧最宝贵的惊喜,还会暗地里偷偷帮助他的小王子,不让他的小王子发现。
他安排了他的人帮陈星歌,却并没有亲自插手。
他不敢亲自守着他的小王子,他怕忍不住利爪一伸,翅膀一扇就把他的小王子带回来。
他自己回到了国内,暗暗地等着陈星歌回来。
他是全世界最有耐心的恶龙,可他不知道忍着不见他的小王子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他本以为他可以忍受孤独,忍受等待,却不知道这竟是世间最难熬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当他亲手拆封他的小王子送给他的惊喜时,他的心情有多复杂,他的小王子啊,比他想象得还要成长得更好,更耀眼,他应该高兴的,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因为皮糙肉厚历经风霜的恶龙知道美丽耀眼的珍宝需要多少打磨才会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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