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周没回来,白哉院子里的樱花树居然奇迹般地开了花,树上葱郁的叶子全数消失,像被染了色一样,翠绿的树忽地变成了浓郁的粉,远看着极为朦胧,像是树枝都被一团团粉色的绒毛包裹了。树枝又覆在大半个房檐上,看上去就仿佛给这座古旧的宅子添了装饰,完全变了个模样。
我跟韬婆站在回廊上,都忍不住被这份美景吸引了,她说:“这院子里的樱树是白哉少爷出生第二天种上的,只在少爷刚会走那年开过一次花,可惜那时候……”
“怎么了?”我问道,发现韬婆堪比未来白哉的棺材脸上居然闪过一丝悲意。
“夫人去世了。”韬婆轻轻摇摇头,绕着房子外缘的回廊继续往后走,“那时候的樱花开得也像现在这么灿烂,家主大人觉得不吉利,想砍掉这两株树,可是被苍纯大人阻止了。”
苍纯?那不就是……
韬婆对我点头说道:“没错,苍纯大人说,这花是夫人的精气化的。那年生了少爷后夫人伤了元气,始终没有养好,苍纯大人觉得这樱花就是夫人在守护着白哉少爷呢。”
不知不觉地我们绕到了后院,这棵樱树要比前院的更粗壮,树下果然摆着藤椅和茶桌,已落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没有什么生理规律可言的,比如那位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总队长,却没想到连植物也是这样不分季节说开花就开花。
“韬婆,请问这两棵树是什么时候开的花?”
“就是少爷领悟斩魄刀的那晚。”她走到藤椅前,小心地扫掉上面的花瓣,然后把我按到上面坐下来。
这种大贵族家的老仆多半也是没落的贵族,对我这种人是有很大歧视的,在我第一天被苍纯带回来时我就知道了。然而韬婆现在居然让我坐在她家少爷的椅子上,我顿时觉得屁股底下好像被戳进了两根钉子,什么姿势都肉疼。
韬婆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坐稳:“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还能在活着时再看见这树开花,更没想到朽木家会住进一位流魂街的平民。”
是死神啊喂……我干笑着,对她这种分辨不出褒贬的话表示无辜。
“引路这种事我虽不是头一次做了,但像这样住进少爷宅院的人你还是头一个,所以,我倒真想看看家里究竟还能有什么新奇事。”
她把我按在椅子上准备离开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回廊上站着的是朽木白哉。他脱了四番队雪白的病号服,换回自己的白色短衫和碧色裤子,头发利落地束在后面,模样十分清爽。
“卧房收拾完了,过来把你自己的东西摆好。”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本来还想对他的装扮打个趣,可惜腿死活迈不动了。
是的,我跟白哉上午被苍纯接回了本家,这倒没什么,鬼才相信实习生宿舍会比朽木家舒服,而且这里好吃好喝的我没理由拒绝。
不过啊,谁知道是苍纯还是朽木银铃的脑子抽了筋,竟然让我住到白哉的院子里来!
事实上这本来也没什么的,毕竟我只对白哉他爸有过非分之想,并且鉴于身材差距悬殊而暂时搁置了这念头——可是,经过昨晚的事后,我要是还能保持平静地跟白哉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了!
我不想某天被苍纯当成xx他儿子的罪犯一刀咔嚓了,更不想被千本樱捅成蜂窝煤啊!
更可恶的是朽木银铃那个老古董居然也默认了我这类似书童的身份,说什么在四番队期间我帮助白哉训练的效果不错,拜托啊大爷,我是作为死神实习生进入六番队的,不是为朽木家当牛做马来的啊!
“你在门口发什么呆?进来啊。”白哉这臭小子自从回到了他家的一亩三分地之后,以前那不可爱的少爷脾气就全找回来了,经常状似无意地对我实施挑衅。
我半身不遂地跟着他回到卧房,屋子一角摆着张榻榻米,上面平整地铺了两套被褥,朽木家提供,因为我的所有行李只不过是几套换洗衣服而已。
尽管那两床被子中间留有距离,可看在我眼里,怎么都能联想到新婚的画面……银铃爷爷你不是这么早就要把孙子卖了吧?!
窗口的位置忽然传来清脆悦耳的铃声,是串样式古朴的风铃,薄薄的玻璃钟罩用透明细线穿过,罩内是一块椭圆形的白色陶瓷块,最下面缀着个菱形的透明蜡纸包,里面透出淡淡的粉色。
“那是父亲送你的。”白哉站在门口抱着双臂,说话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黯淡,语气硬邦邦的。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颠颠地跑到窗台那去看这风铃,简单但是别致,而且蜡纸包里是风干的樱花瓣,因为很轻就一直随着风摆来摆去,还能飘出淡淡的香味。
“哦?那可要好好去道谢,这是苍纯先生系上去的么?是他做的?”今天才得知苍纯已经单身那么久了,我兴致勃勃地摸着风铃,内心擅自把它划为定情信物之类的,有点脑残地嘚瑟了。
“哼。”白哉转身出去了,我只看见他侧脸绷成很冷很硬的弧线。
管他的贵公子臭脾气,继续调戏我的风铃,啊~怎么看怎么喜欢,好像那光滑的玻璃罩子就是苍纯的皮肤一样。
然后迎面飞来的刀鞘把所有美好的气氛都破坏了,我护着风铃躲开,就看见白哉极臭的一张脸:“出来,今天还没有训练呢。”
训练?你不等我把海燕骗来么?——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结果只得到白哉不客气的白眼和杀气腾腾的千本樱,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身体某个重要部位突然疼起来。
海燕那里被刀尖顶着的画面就跳出来,我全身的汗毛都哆嗦了。
我正以龟速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子里挪时,院外的小路上传来细微的争辩的声音,一男一女,男人声音低沉略有苍老,八成是朽木银铃,而那女声听起来却像夜一。
这女人来朽木家而没率先调戏白哉就足以说明有大事。
白哉显然也听见了,满是不耐烦的小脸循声转过去,眉心就狠狠皱了起来。
“哟!白哉小弟,市丸银!”夜一老远看见我们,踮着脚朝我们摆动手臂,不过总是大咧咧的脸上却有几分烦躁。
嗯?出了什么事能让天塌不惊的夜一露出这种表情?
我规矩地给她跟朽木银铃行礼打招呼,结果被夜一按着脑袋一顿乱揉,她笑道:“很乖嘛!我说市丸银,你可千万不要学白哉那小鬼任性的坏毛病哦!”
“是。”我偷眼去看,果然远远躲开避免遭殃的白哉脸黑了一层,有发作的趋势。
朽木银铃说:“市丸君,你的归队手续都办完了吧?”
“是的。”
“嗯,”老人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在白哉身上扫过,好像有种晦暗不明的光从里面闪过,随后他垂下眼睛轻轻说:“白哉已领悟斩魄刀,过不了多久就该进行死神测试了,他的训练还要拜托你,没有问题吧?”
死神测试?这么快?开什么玩笑!
我表面客气地应着,却听夜一嚷道:“银铃伯父,这太勉强了,还有那件事你也再考虑一下吧。”
不等朽木银铃说什么,白哉上前不悦地打断道:“有什么勉强的,我始终在为这个做准备,怪猫你不要随便置喙别人家的事。”
夜一对白哉的容忍程度处在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对他这样的态度向来是笑呵呵地回以暴力,于是二话不说把他勒在怀里,不顾白哉悲惨且愤怒的声音,按着脑袋使劲揉:“准备什么,你老爸都要去当副队长啦,哪有你凑热闹的份!”
“什么?”白哉和我同时问出来,不过白哉的声音完全把我盖住,调子几乎都走了音。
夜一丢开被蹂躏的脑袋,叹了口气说:“是真的啦,朽木伯父,以苍纯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这么做,可他的性格……请你还是劝劝他吧。”
确实,以苍纯的身体状况,副队长的任务远比三席危险艰巨的多,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父亲……父亲他……”白哉愣愣地看着朽木银铃,连自己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都忘了整理。
“会议结束后他在一番队接受副队长交接仪式,现在应该在跟总队长谈话吧。”朽木银铃的脸上透出某种疲惫,走近白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两天前副队长在任务中被虚化细菌感染后牺牲了,十番队的薄暮队长推荐了苍纯,他本人也……同意了。”
“切!”夜一啐了口,看样子当时绝对是极力反对了的。
白哉的表情很僵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于贵族来说这该是种荣耀,照白哉的性格也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才对。可他无论是攥紧的双拳还是全身绷紧的肌肉,抑或苍白的脸,哪里也看不出半分高兴来。
正在这时,苍纯从那条小路的后面走了过来,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肩膀上甚至落了几片樱花瓣。
“夜一,你怎么来了?”淡淡的笑容几乎能跟这片飘落的花舞融为一体般美好,苍纯对我眨眨眼睛弯起眸子,笑得一如既往那么温柔,说道:“你们该不会在想怎么为我庆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