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就多余了,新生活过成这样,先不提林沒敏感脆弱的精神再度崩溃,胃早晚要出事情。
跟着谢悠吃一日两餐,林沒怎么说都是在餐桌前多停留了一阵,跟着吃了些东西。他午餐怎么样,谢在苑本来不清楚,当下是清楚了,一个泡芙,少得那么夸张。
“我原先是打算过段时间,让他喘口气,再琢磨下怎么让他接受治疗。”何修泽道。
“你和他相处得不够久。”
何修泽对谢在苑不加掩饰的措辞很无奈,但依旧点了点头:“是,这两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怕他固执已见,我反而成了坏人。”
看来他不用当坏人了,坏人早有了不二人选,且自有分寸。
说到这里何修泽叹了口气,道:“可你太急了,让我不得不觉得你很自私,目的性太强。”
谢在苑在这里忙了一天,公司里还有事情等待解决,他没有久留,出去时林沒背对着他,故意错过他投去的视线,他收回目光径直上了车,在后视镜看到自己走后,林沒直起了身,慢吞吞回到花店里。
他最知道自己多不该出现,可没办法不出现。这是说谎蒙骗的惩罚,他已经尝尽了愁苦滋味。
在林沒失踪的那两个月,谢在苑根本没办法睡觉,做梦都梦见那日磅礴的大雨,林沒形单影只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消失在水汽里。他大声喊着林沒的名字,甚至不管不顾地去拉扯林沒,去追逐他的声音,结局都是林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不要走。
不要死。
从噩梦里醒来有种劫难脱逃的侥幸,谢在苑每次被吓出冷汗,至少要缓五分钟,才能清醒过来,反复告诉自己林沒没有事,只不过是躲在了人群里,他还有机会去寻找。
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着,看不到林沒的一分一秒,对于别人来讲是发愣的间隙,是喝水的停顿,但对谢在苑而言无异于凌迟。
他害怕,怕林沒再想不开,怕林沒受委屈,怕林沒悄无声息地去死,明明才二十六岁,理应再站起来睁眼看看这人世间,得到有关美好的一切。
他不是不能等,不是不能走,谁能保证林沒不出事?
在此之前,谢在苑承认自己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凡事以他为主,这次面对林沒,那自己的一切都自发排到了最末位。
解决完公司的事务,窗外即将天亮,谢在苑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到了之前预约的时间。于是谢在苑把桌上一摊散乱的纸张整理好,摆在助理位上,直奔车库。
清晨的光线不强,山间看得到水雾,谢在苑坐车到了寺庙,里面的学僧已经低声在念着经书,有僧人把他迎进去。
六点整去上香,司机随在谢在苑后面,在宝殿外站定,看着谢在苑直挺挺地在佛像前跪下来。
司机心想着,不出所料老板是在为林沒祈福,在林沒这里,以往的规矩全部被破坏殆尽,老板是不迷信的,并且永远不会示弱,他只信他自己。
见谢在苑虔诚地拜了下去,强烈的反差给司机造成一种谢在苑此时此刻非常无助茫然的感觉,但很快抛在脑后。
只要谢在苑再站起来,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他无时无刻都是冷静自持的,谁也压不垮他,谁也打不败他,他做的都是对的。他不能被压垮,也不能被打败,他做错事的代价太大,他不可以也不容许脆弱。
谢在苑在木鱼声中离开这里,焚香的烟雾绕过他,那点隐隐约约的火星让他想起林沒点的香烟,被细长的手指夹着,看到他时又会把烟掐灭。
他以前过年不曾进庙食素,现在开始为林沒供灯供油,也不知道许的愿能有几分成真,一生无忧这种事情得算痴人说梦,可谢在苑还是想让林沒如此度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他正心神不宁,谢悠来了消息,道:爸爸,我起床了总觉得家里有股怪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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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谢在苑的话,而晚上迟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醒来何修泽顶着一双黑眼圈,在电梯间看到谢在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反应过来后,诧异:“你心急归心急,不至于把林沒逼得那么紧?”
谢在苑推开他,匆匆步入电梯,何修泽看他脸色不对,下意识以为谢在苑冲动上头,要去绑着林沒要人治病吃药,马上追在他后面:“不要自以为是,你看到的往往是冰山一角!你多想想!”
“这话也送给你。”谢在苑道。
谢悠给谢在苑开了门,他不会关煤气灶,但已经把窗户全部打开了。谢在苑三步并两步进了紧闭的厨房间,把煤气给关掉。后面进来的何修泽也闻到了煤气味,幸好不是很浓,再晚些就危险了。
只见谢在苑掩着口鼻从厨房间冷着脸出来,再走到林沒的房门前。
是重重敲下去吗?还是怎么样?
何修泽心惊胆战,看谢在苑在门口垂下头,发抖的手缓缓打开林沒的房门,再悄无声息地关上。
谢在苑没为此慌乱了心神,在何修泽看来不过是神色变得更加冷峻,压着声音怕吵醒房内昏睡的人。他让谢悠给林沒发信息:“你就讲你先去上课了,家里空气不太好要通通风。”
两个多月,谢在苑是怎么过来的。
为林沒想了千千万万遍,这不过是其中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身边了昨天没更新今天有些迟,再次抱歉,等一下会再修修句子qaq不用多猜,什么都没结束,故事里都会有。
第26章 玻璃
九点十五, 林沒很少那么晚才醒过来。看到谢悠发的短信,他发着蒙走出房间,窗户都敞开着,风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夏日的温度,吹在身上很舒服。
厨房的煤气灶旁贴了张“记得关煤气”,是谢悠写的, 林沒心里一紧,以为自己昨晚忘记关煤气了, 再看煤气关得很好,而谢悠不会关煤气,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走出去四处打量这间屋子, 不仅是厨房, 还有客厅、阳台甚至是窗户的反锁上, 都细心贴上了纸条, 应该是谢悠上学前的突发奇想。
和往常一样去公寓旁的早餐店, 点了一笼烧麦一碗粉丝汤,然后看着热气愣神,直到食物快凉了,勉强捞了两勺汤,烧麦吃不下,光是闻闻味道。
差不多每天都这样,他懂怎么样的饮食起居才是正常的,并且照做,只是做的全是表面, 自欺欺人都勉强。
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感到饥饿,更多时候还是在焦虑或是发呆,而不是把面前的饭菜吃掉。
结完账,他坐车去花店,今天谢在苑没来,林沒东张西望看附近没对方的车,于是安下心来。
下午没有什么事,和以前的朋友玩在线麻将。林沒打麻将纯粹是给人送钱去的,不爱动脑筋,随心所欲看哪个不顺眼出哪个,不像谢在苑那样,消遣一下还会算牌。
这么几个小时,自己的钱如流水般输出去了,在经历那份合同的事情以后,林沒对这点金额完全没概念,麻木得像买一瓶矿泉水似的,即便对别人来讲,是几个月工资。
打发时间到谢悠快放学的时间点,林沒看了天气预报,等下可能下雨,他发短消息问小孩怎么回来,谢悠没及时回,不知道是真在认真听课,还是假用功,过了二十分钟,谢悠说自己坐公交车。
林沒:那我来接你。
他带了把雨伞,转了两趟公交车,到谢悠的学校时学生散得差不多了,谢悠孤零零地坐在等待室里,嘴里含着根棒棒糖,保安的收音机里放着广播,女播音员在说哪片地方开始下雨,哪条道路开始堵车。
“以后早点来接,小孩肚子要饿的。”保安提醒林沒。
林沒长时间处于毫无食欲的状态,一时没想到这些,只念着天要下雨,谢悠没带雨伞。他随即去问谢悠要不要先去买点零食吃,谢悠猛地摇头,拉着林沒的胳膊说:“我不饿。”
在半路忽的下了雨,谢悠叹气说:“最近雨好多啊,感觉没停过多久。”
林沒道:“下过这阵就好了,出了黄梅就是夏天。”
车辆驶过溅起水花,雨滴沿着伞的轮廓落下,白色墙壁上凝结出一滴滴透明液体,成型再滑下。
黑夜逐渐笼罩天空,路灯的光芒被暗色吞噬得渐弱,他们先回到店里,打算到边上的西餐厅解决晚饭,推开店门时却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花店后面有间小屋子是有厨具设备的,甚至有蒸箱,不过林沒没用过,他和谢悠对望了眼,下意识以为隔壁有店家来这里借屋子烧菜。他走过去推开门,却发现是谢在苑。
尽管之前七年中,两人工作各有各的忙碌,但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少,林沒以前从没见过谢在苑下厨,一次都没有。
几乎在看到谢在苑背影的瞬间,林沒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去思考谢在苑是怎么会想到去学烧菜的。
谢在苑没有平时抽空自己做饭的情调,也没有这份必要,除了以前可能给林沫做过外,似乎没其余可能了。
身边的谢悠也愣住,眼前的场景实在出乎意料,不知道谢在苑到底是根本没做过饭,还是太久没动过手,他很生疏地盛好菜,转身和他们说:“吃晚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