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喜欢美呢?
何况是拥有比常人更加光鲜亮丽容颜的林沒,让生性高傲的人接受平庸是件很难的事情,让他看着自己慢慢失去原本模样变得丑陋,太过于残忍,反倒会有难以估计的负面效果。
吃过晚饭,林沒去洗了澡,镜子里的自己完全是陌生的模样,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伤痕已经褪得差不多了,转而再掐了下自己的脸,一点肉都没有。漂亮的眼睛下面有片淡淡的青色,满身是病恹恹的气息。
今天林沒翻来覆去没睡着,在半夜里都觉得疼。
到了后半夜,他抓着枕头崩溃地抵住床头,骂了句脏话想要捂住自己的脑袋,护士说:“是一片止痛药!林沒?林沒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沒挥开药片,抗拒得非常厉害,嘴上说着拒绝的话语,到最后发狠道:“再让我吃我马上去死!”
护工们摁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至于弄伤自己,值夜班的医生说药物副作用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很小,对长久来说是有好处的,要林沒权衡利弊。林沒不假思索地说:“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接受,我不要。”
他倔强地这么日复一日硬着头皮扛过去,混乱中病房那扇门关了又开,有人摁着他的肩膀说:“吃一次会怎么样?只吃这一次,好不好?”
林沒脸上出了一层薄汗,湿漉漉的。他胸膛起伏着,撑起单薄的衣衫:“会比死还难受,谢在苑,要我命我现在就给你,别他妈给我搞这些。”
谢在苑道:“谁要你的命,我看是你想要我的命。”
林沒艰难地挣开眼睛,那双眼睛上好像浮着层水汽,在他开口之前,谢在苑率先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可带起了他的全身颤栗。
原先林沒的手腕被几股力气制住,握得他很疼,此刻回过神来,只有谢在苑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护工、护士还有医生们都走了。
苍白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回,林沒的目光涣散着,不断挣动要躲开谢在苑。见谢在苑伸手要把灯关掉,尖叫道:“不要关灯!疼。”
疼和光线没什么联系,但谢在苑还是停下了动作,林沒一会要推开谢在苑,一会又抓着他的后背,用力到隔着层西装衣料都能觉得痛。
林沒紧紧抱着他,导致谢在苑想把他放回床上,只好跟着他一起躺在床上,林沒这会疼得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掉眼泪,谢在苑想去抽张纸巾给他擦掉,他刚一动身,便被林沒抱得更紧,好像要和谢在苑融为一体似的。
这样的亲密并没让谢在苑感到开心,林沒无意识流出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谢在苑觉得自己被那温热透明的液体灼伤。
“谢在苑。”
林沒拎着谢在苑的衣服,手把衣领弄得乱糟糟的,把头埋在谢在苑身上,痛感稍微减轻了些,终于让他有力气再次开口:“我他妈的痛得要死。”
谢在苑用指腹抹去他的泪水,道:“不要说傻话。”
“你知道有多疼吗?”林沒抬起头,看着他。
谢在苑看着林沒发红的眼睛,愣了愣,转而摸过他的头发,道:“要是可以,我很想替你疼。”
“你对我不好。”林沒牙齿打颤。
“是,我不好。”
林沒还没缓过来,疼得眼前景象全部都在扭曲,天旋地转之间他很想吐,可只能干呕咳嗽,被谢在苑很轻地拍着背。
谢在苑不会照顾人,动作很笨拙,生怕拍重了会让林沒吃痛,林沒太瘦了,在他怀里就像抱着一把骨头,再用力点好像要散架。
其实林沒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安抚,把脑袋蹭在谢在苑肩头,到最后咬住他,似乎要通过自己的牙齿,去发泄积攒了七年的所有情绪。
偏偏这些还不能被说成自作多情活该如此——因为谢在苑说过是爱他的。
谢在苑没推开他,无声接受对方那些为他而产生的愉快、思念、惶恐,还有几乎把他自己吞噬的恨意。
恨意太多,谢在苑只感受到了他的恨,但还是抱住了他,轻轻地拍林沒那因紧张而弓起的脊背,感觉到林沒放松了点,然后揉着他发红的细瘦手腕,说:“不怕了,宝贝。我们不吃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安毕方w、是刃、山野、迟崽你可别修仙了吧、酷哥想发财、怀舟、匣中少女的霸王票=3=
第17章 蛛丝
谢在苑不知道林沒头疼会疼一整晚,他以为的头疼是偶尔的刺疼,过几分钟便熬过去了。
此时此刻,林沒到后来在他怀里挣扎着,情绪很不稳定,他拍着林沒的背,哄了一会,林沒疼得醒来再晕过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把他的肩膀咬出了个深深的印子。
到了凌晨时分,林沒咳嗽得不停,谢在苑给他倒了杯水,想要递给他又看他的样子端不稳水杯,干脆这么喂他喝了几口。林沒可能耗尽了力气,这次睡了过去没再很快地惊醒过来。
谢在苑看了眼茶杯的杯沿,有淡淡的血色,再轻手轻脚地拨了下林沒的嘴唇,里面全被咬住血了,因为刚刚全部咽了下去才没被自己发现。
“让你作。”谢在苑给他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转而又喃喃着,“是我不好,我也活该陪你作。”
过来上班的主治医生再无奈地讲述了一遍林沒不愿意吃药的理由,还有对此强硬的态度,觉得绝对不能非要林沒吃。现在林沒心态那么极端,说不准这样子不仅没缓解情况,还容易带来更不好的后果。
谢在苑不是不能理解林沒的排斥,以前林沒头发不小心被剪得太短,都要郁闷很久,在家都要带着帽子。然而这样不分轻重缓急,完全是对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瞎胡闹。
“搀进饭菜里呢?”谢在苑问他。
主治医生为难道:“也不是没想过,因为副作用大,容易被他发现,想要有效地治疗,肯定是要他配合的。”
“我以前觉得他太聪明,现在觉得还是笨点比较好。”谢在苑望着床上睡得昏沉的人,叹了一口气。
他近期一度对林沒的想法很复杂,尤其是听说林沒饱受头疼困扰还不肯吃药,自己恨不能往林沒胃里强行塞药,告诉对方要痛都是痛在自己身上,又劝自己别和林沒较真了。谢在苑是很少说脏话的人,心里却忍不住想:妈的,我居然想和他讲道理,他已经疯了,我也快被他搞疯了。
他离开病房往地下车库走,这个时间点该要上班了,但他约了人,所以没往公司去。这是他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最近工作安排得很紧凑,明天他还得去外地开会好几天。
开车到林沒以前的经纪公司,林沒原先的助理等待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和谢在苑打完招呼,开门到了副驾驶座上:“抱歉谢总,我不太认得路了,得慢慢找。”
“没关系。”谢在苑难得的好耐心,“找一天也没事,别找错就行。”
助理在送走林沒后,很快跟了另外一个明星,两人进山拍戏断联到昨天,刚一有信号就被谢在苑的秘书打进来电话,说谢在苑需要他帮忙。
在林沒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谢在苑就尝试联系他的助理,可惜电话一直没打通,就交给了秘书去管,从中也才知道林沒已经和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情。
“他解约没和我说过。”谢在苑提起来这件事。
“嗯,只是合同时间差不多到了,林老师对这份工作热情不高。”助理答道,“新年那会儿我们去郊外放孔明灯,别人都希望自己事业有成或身体健康,只有他两样都不沾。”
“他写了什么?”
“他只写了您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写。”助理回忆着说,“林老师过得太单调了,平时有些丧一个人,除了您以外,他没什么在意的。”
这在别人眼里,林沒是偏执,是不正常,但当谢在苑听到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地自责。曾经林沒把一颗心完完整整捧给自己,被自己搁置得不仅落了灰尘,还陷在了沼泽里出不来。
他最心虚的是,这搁置是故意的。并且,这份搁置里的冷漠再多一点,他就对林沒完全无动于衷,要死要活都不会在意,再少一点,林沒不至于把自己逼近死胡同,遭这么一通罪。
“因为林老师没控制好度,失望后难免要反弹很久。他的性格有些奇怪,有时候我完全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还是缺点事情催促他长大吧。”助理道,“接下来的日子还长,比起你们以前的那些年还要长,一切都是可以再说的,谢总不用太挂在心上。”
“我清楚他,不过现在讲这些也没用了。”
一边听助理说在剧组发生过的事情,谢在苑开着车驶入弄堂区域,因为这里太过狭窄不太好开,所以车速很慢,有几个在板凳上写作业的小孩打量着这辆车。
“如果早些让林老师知道就好了,他其实一直很孤独。”助理道,“之前剧组里打趣让他可以准备喜糖了,他看起来反倒有些难过。”
谢在苑心里堵得慌,把窗户打开,往四周张望了下,道:“再往前没有停车的位置了,要不然我们在这里下车?”
助理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们两个在附近停车,走出这坑坑洼洼的由废弃建筑物改造而来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