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沒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脖颈,虽然自己失去了痛觉,他没办法不恨宋琳,也没办法去恨宋琳,他干涩地说:“我没办法。”
说完,林沒被宋琳牵着手,跌跌撞撞往回走,每一步好像踩在棉花上,宋琳和他说:“对不起,虽然我也想弥补你,但有人比我更焦急。”
话音落地,林沒感觉到自己腾空了般,同时心里生出一股戾气,回复她:“你懂什么!”
“小沒。”宋琳喊他,“我总不肯叫你小沒,好像你要是去掉这个林字,我和林正望就没有关系了。”
“你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了。”林沒挣扎道,一时间居然抵抗不了只能被拖着往前走,“我不想回去。”
“你想的,只是不肯承认,你还有想见的人,没必要待在这里。”宋琳道,“那人也想见你,你回去吧。”
他在前方一脚踩空,整个人栽倒下去,现实里忽然呛出一口气,林沒躺在手术台上急促地呼吸着,他喉咙难受,被光照着睁不开眼睛,感觉到自己额头的冷汗缓缓滑落在鬓发间,让他发痒。
刚刚做梦了吗?他想,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病人醒过来了。让人去通知家属。”
虚弱的精神不足以让他开口说话,林沒侧着头看着边上的护士,护士垂眸碰了下他的肩膀,这是个安抚的动作。
“晚安。”她道。
·
等待时有电话过来,还是宋和彦,和他说至今没打通林沒电话,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谢在苑敷衍了几句后潦草挂断电话,他在抢救室外苦苦煎熬,甚至想,他愿意折自己的寿让林沒挺过这关,林沒二十六岁,正是一切才刚刚开始的年纪。
又等了半个小时,抢救室的灯熄灭,谢在苑紧张地掐了掐手心。
“病人脱离生命危险,转到EICU。”医生和谢在苑说,“谢总,一晚上签了三张病危通知书,可以睡觉了。”
这已经是要去上班的时间,谢在苑舒出一口气,道:“他脖子怎么回事?”
“是掐痕,有两天了,看着吓人,慢慢会褪掉的,现在人还在发高热,而且右手的伤也要注意。”医生和他说。
谢在苑的好友开医院,人脉很广,听谢在苑简单说明白了事情以后,就去叫了全市在这方面最好的医生,面前这位是半夜调来的。
“谢谢,辛苦你了。”
“之后还是要谢总多留意,病患情绪如果不稳定,很有可能第二次尝试自杀,那时候情况会更加危险。”医生道。
“我不知道他心结是什么。”谢在苑说,“我和他之前因为陈年旧事吵架了,可我不认为会让他那么偏激。”
“很多负面情绪是慢慢积攒起来的,可能不止是因为你,等他身体情况好转,再试着开导他。”
和医生再次道谢后,谢在苑想去探视,但被护士告知考虑到林沒的状态,他还不可以进去,只好通过外面的探视系统看人。
林沒安静地睡在病床上,皮肤是病态的白,袖口露出截纤细的手腕,好像一捧雪,在冷色调的光下显得很脆弱,没有一点生气。
谢在苑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回到车上去,司机没敢睡觉,道:“谢总,去哪里?”
“公司。”谢在苑道,“等会儿,老郑你帮我打个电话。”
他报了宋和彦的电话号码,让司机转达林沒的情况,司机满脸疑惑但不敢问为什么要他去说,谢在苑冷着脸坐在后座,看着像被欠了七个亿。
通过对话,得知宋和彦是林沒的同事,司机这才恍然大悟,谢在苑可能是不敢面对林沒的亲友。
他还在害怕,这件事的余波将要影响他很久。
谢在苑一晚上没睡,昨天登机前林沫让他到了打个电话,他都把这件事完全忘在脑后,看到林沫的短消息才想起来。他回复了一句,很快有新的短信提示。
[林沫]:哥,什么事刚忙完?
谢在苑本来是不想回了,心烦意乱中又想到林沫好歹救过自己一命,不该这么冷落,打字道:没事。
[林沫]:那就好,你一走我爸妈肯定要烦死我。
谢在苑感觉到家长想撮合他俩,林沫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他意味不明地嗤了声,没再聊了。
之前再怎么犹豫不定,现在也该明了自己对林沒的感情。
比起林沫救他时他朦朦胧胧的好感,出国前若有若无的不舍,昨晚那种感觉就像要了他的命。
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意,自己毫无抵抗之力被人控制,其实林沒什么也没做,没牵着他甚至不用看向他,纯粹是静静在那里要离开。
他感觉自己也病了,需要被医治,摇摇头强自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回到公司里,谢在苑魂不守舍地处理完堆积的文件,今天开工第一天,还下楼给人分发了红包。
大家本来想欢呼一下,可是老板的脸色太差,吓得他们转而去看谢在苑的袖子有没有带黑色的袖章。
中午时间,秘书来给谢在苑送资料,谢在苑正支起胳膊撑着头,桌上的咖啡喝完了,他依旧昏昏欲睡,闭着眼睛浅睡,可他睡得不安稳,眉心微微皱着。
这几年谢在苑鲜少露出这种疲惫的神态,他平时忙起来很累,但在人前总是副游刃有余的自若姿态。秘书见此放轻了脚步声,还是打扰到了他。
谢在苑眼眶有些泛红,电脑屏幕亮着,映着水光,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秘书不敢多瞧,低下头去把资料摆好。
“如果你喜欢某个人七年,某个人一直不知道,又干了让你失望的事情,你会怎么做?”谢在苑问,“我不是很懂,随便问问。”
“诶?”秘书吃惊地愣了下,随即说道,“我觉得七年太久了,而且喜欢是藏不住的,他不过是装作不知道,仅此我就已经非常失望,然后选择放弃。”
按道理讲,爱哪能单向燃烧那么久,可林沒是七年如一日地在喜欢他,在等待他。
那么久,对任何人来说,这种投入都能从浪漫变成可怕,然而林沒的心态转折不是因为自己退却,是由于偶然发现了陪伴背后的骗局,这远比无疾而终还使人崩溃。
谢在苑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等到下班时间,外面飘起了细雪,他从高楼看车水马龙的街道,每个人纷纷撑开了雨伞。
前几天颐都天气不好,林沒打电话来说是雨夹雪,外面温度应该很低,林沒怕冷,估计冻得瑟瑟发抖。
而林沒只是说,他好想他。
第11章 再遇
即便出了抢救室,林沒的状态还是很危险,发着高热,右手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有发炎的趋势,脖子上红色的掐痕变得青紫怖人,此刻他病恹恹地躺在一堆毫无生气的仪器边上。
右手被涂了药,左手则是在输营养液,输液输得水肿,绑在一边防止乱动导致走针。应该是很难受,或是没什么安全感,攥着身下的床单,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病患还太虚弱,不能进行视频通话。”护士道,“午休后可以探视,但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到他休息。”
宋和彦问:“那他要调养多久才能好?”
护士认真地和这全副武装到被以为来医闹的偶像说:“程度很严重,估计会引起并发症,那可能要细心照料一辈子。”
“并发症?”宋和彦道,“我只被告知了他自杀,被谢在苑送往抢救室。”
“是,谢总待到病人推出手术室才走的。”护士和宋和彦解释,“病人是吞食了夹竹桃叶,送来的时候下了三次病危。”
宋和彦冷笑了一声,算是知道谢在苑为什么不愿意亲自说了,但就算心虚,这人还是副沉稳的模样,没和他支支吾吾,直接让别人转告。
“那什么时候他可以醒过来?”宋和彦问。
“已经醒过来了,还很虚弱,所以不建议去和他说话。”护士道。
宋和彦叹了一口气,之后一连三天,他每天都来看望林沒,有时候别的同事也会过来,不管是谁来,林沒还是那副样子,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今天要转移病房,从这里挪到普通病房去,宋和彦过来陪着。
“谢在苑有来看过他么?”宋和彦问护士。
护士道:“谢总每天都待到很晚才走。”
“哦。”宋和彦点点头,“那今天可以和林沒说话了吧?”
护士点头,宋和彦看着林沒被里面的护士扶起来,后退了几步,安静地跟着他换好了病房。
没有住在单人间里,据说林沒执意要住双人间。可能是原先心情激动,这几天又太过孤独,心里憋着太多事,患得患失的心态需要一些热闹气来缓和。
林沒被医生护士关照了好几轮,宋和彦不和他多废话,这几天磨得自己气都消了,抱着一盒保温桶,道:“猜猜谁给你做的?”
“我们团里会做饭的除了我这个躺着的,只有小因。”林沒说话声音很轻,是因为没有力气。
“这回你错了。”
宋和彦打开保温桶,把三盒饭盒拿出来,里面是咸蛋黄瘦肉粥、用鸡汤淋的菠菜,还有虫草炖雪莲,和林沒介绍道:“是我从酒店里特意点了堂食,等那个人端上来,我再一道道放进我的饭盒里,给你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