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其实徐天明天是有工作的,但是陆遥这状态,他也不放心他一个人。
“不用了。”
“跟我总这么客气干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墓地在哪儿。”说完陆遥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又低头看着怀里还隐隐冒着热气的饺子,攥紧双拳,仿佛在忍耐着巨大而深重的痛苦。
第二天早晨五点,梁冰就轻手轻脚的起床穿衣服,还没离开床边就被陈浮抓住了手腕。
“我跟你一块儿去。”陈浮迷迷糊糊的眯着眼,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梁冰按了回去。
“不用了,你以前也去过,不差这一次,今天天气不好,你再多睡会儿。”昨天晚上陈浮“劳累”过度,今天又下了不小的秋雨,他实在舍不得陈浮折腾。
“嗯,雨天开车小心点儿。”
梁冰从地下停车场往外开,刚过上坡,密集的雨帘里突然冲出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梁冰一脚急刹,轮胎抓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人跌倒在雨里,梁冰在车里虽然没听见碰撞声,还是按下电子驻车下车查看。没想到那个穿着白色羊毛大衣几乎融入到雨里的人,竟然是陆遥。
第64章 在雨中
“你怎么在这儿。”梁冰的语气比砸在脸上的秋雨更冰冷。
“小远”陆遥拽着梁冰的袖子,仿佛不这样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今天是她的忌日。我想问你,不,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她的墓地在哪儿。”
“你没资格知道。”梁冰用力一扯,挣开陆遥扯着他的手,竟然给陆遥扯了一个趔趄。他本不想管,却看见陆遥细瘦的手腕上,又三道交错的还泛着红的疤痕。他在学校见过照片,那是割腕自杀者缝合后的疤。仿佛被人一脚踢在心上,梁冰感到一阵闷痛又胸骨下方传至周身,不自觉地伸手拉起陆遥。直到抓着他的手腕,才发现陆遥的手腕远比看起来更细,他甚至觉得自己稍一用力会捏碎他的骨头。他太瘦了,白色的风衣像医院的白大褂一样逛荡的挂在身上。
“小远,我求你……”陆遥的声音沙哑,这么大的雨水也无法滋润他干涩的声带。
“进车里说话吧。”梁冰不想再看他,扭头回到了车里。
没有密集雨丝的遮挡,梁冰才看清陆遥,他没有化妆,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惨白,黑眼圈衬托着一双憔悴的眼睛,原本隐藏很好的眼纹暴露了出来。白色的大衣沾上了些溅起的混合着灰尘的雨水,和梁冰刚认识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梁冰不喜欢两个人在车里过于静谧的空气,也没法狠下心把陆遥扔回到雨里,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折磨着他。他伸手打开车内的置物箱,从陈浮扔下的半包烟中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慢慢的抽。
“你以前不会抽烟。”陆遥开口道。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梁冰答。
细长的南方烟,是陈浮经常抽的牌子。陆遥熟悉这个味道,会温暖他也会刺痛他的味道。“小远,你知道孤儿院是个什么地方吗?”
梁冰不说话,安静的抽烟。
“吃饭要靠抢的,要不然就吃不饱。水费很贵,两周才能洗一次澡,上学只能穿着别人捐赠的旧衣服旧书包,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陆遥陷入回忆里,仿佛又回到了那条通往孤儿院的僻静小路,没有人同行,只有他一个人。
“见到来领养的人,大家都会扮演着乖孩子想要有人给自己一个家。当我看到妈妈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终于也有家了。”说到这里陆遥像是在这场大雨中看到了光一样,不自居的抬头看了一眼被雨点砸得劈啪作响的全景天窗。
“妈妈每天都会去接我放学,家里永远有不吃完的零食和新买来的玩具。同学们仿佛都忘记了我曾经是个孤儿,围在我身边和我做朋友。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再后来你就出生了,所有人都一瞬间想起我只是个养子,跟我说爸妈有了亲生儿子就不会再要我了。我每天都会做噩梦,梦见被退回到孤儿院。”陆遥似乎是想起来那时候的噩梦,眉头忍不住越皱越紧。“我大概是天生带着嫉妒的原罪,我嫉妒你。”他咬着嘴唇,像是一件一件脱掉自己衣服的小姐。“那时候我总会想,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你不出生就好了。”
“所以你就把我扔了?”梁冰终于在陆遥这大段的独白中插了第一句话,说完摁灭了烟头。“或者说你想把我杀了?”
“不是!”陆遥急急的反驳。
“把一个四岁小孩扔在冬至那天的公园,不是杀人是什么!”梁冰的声音凛冽如刀,射向陆遥的目光恨不得把这个剖白自己近乎chiluo的人一刀刀凌迟。
“我回去找过你,小远,是真的。”陆遥抓着梁冰还带着残余香烟味道的手,把他的手按向自己胸口,掉下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手上。“你相信我。”
“犯罪分子在伏法之后,通常都会有你这样的操作。说自己受到了多少伤害,这一切罪行只是反抗伤害的应激行为。然后痛哭流涕的说自己有多后悔。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梁冰像在侦讯一样,掷地有声的说,“因为他想求得受害人的谅解,想减刑,你以为他们是真的悔改吗?”
看到陆遥渐渐松开的手,簌簌发抖的身体,红肿的眼睛,梁冰觉得一阵爽快。他终于成功刺痛了陆遥,但是为什么却像握着一只双面都是尖头的梭子,也刺痛了自己。“你真的很聪明,12岁的时候你就知道14岁以下未成年人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而且遗弃罪的追诉期只有10年,就算我现在知道了真相,无证无据我又能把你怎么样?我什么也做不了。”
“梁子。”陆遥终于不叫“小远”了,因为他知道梁冰永远不会当他是哥哥。他在遗弃小远那一天,就失去了拥有兄弟的权利。“对不起。她临走之前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领养了你,她让我找到你之后好好照顾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陆遥只用“她”做称呼,毕竟他的亲生母亲遗弃了她,他也从未在她身边尽孝。尽管她可能是唯一知道自己这些罪行还能原谅自己的人。
“我不需要你。”梁冰淡淡的说,又掏出一颗烟叼在嘴里。“你说一万句对不起,也不能把妈妈还给我。所以我也不会把我妈的墓地在哪儿告诉你。”梁冰不敢去想,妈妈撑着剧痛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流着血泪。她甚至没有见自己最后一面。梁冰要紧牙关,手攥得咯咯直响。你让我们亲生母子绝缘。我也不让你们亲生母子相见。
“梁子……”
陆遥还想说什么,梁冰摆摆手打断了他,从扶手箱拿出一把雨伞塞给他。“你走吧。下次雨天出门想着带伞。因为你就是淋成落汤鸡也得不到我的同情。”
陆遥被梁冰丢在雨里,紧紧攥着那把黑色雨伞的手柄。郊区的墓园比市区低上2℃,梁冰顶着雨走在湿滑冰冷的窄路上。因为那时候他刚毕业没有钱,给母亲买的墓地位置不好,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怪她。
“妈,原来你给陆遥写过信,我才知道。”梁冰放下一束白菊花,那白色卷曲的花瓣把灰白色的大理石墓碑衬得更加冰冷。“你一定很想见他。一定……很爱他吧。”
“他说我只是他的代替品。我不信。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特别爱打篮球,看同班同学都穿气垫篮球鞋打球就也想要一双。你不懂什么是气垫,给我买了双运动鞋然后自己缝了个特别厚的羊毛鞋垫。我笑了很久,后来那双鞋的花纹都被水泥地磨平了我也舍不得扔。后来我考上了警校你包了很多饺子还请邻居吃,你说当了警察这一辈子就有国家养活了……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梁冰抹了一把脸,把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抹掉,扯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给我点儿时间,我会带他来见你的。”陆遥现在瘦得形销骨立,妈妈见了也会难过的。也许过一段时间,陆遥调整好了自己,他也平复了心情……会有那么一天的。
突然间落在头上、脸上、肩头的雨点没有了,梁冰以为天晴了,抬起头却看见一把黑色内里带着奢华花纹的雨伞。他扭头一看,是陈浮。
“你怎么来了?”梁冰眼神中有不属于墓园的明亮的惊喜。
“我不来,你就准备一直淋雨?”陈浮心疼得声音都沉下去。陈浮从楼上阳台看见陆遥上了梁冰的车,之后又下了车。他知道梁冰的车里只有一把伞,更知道今天他的心情不会好,于是就开车追了上来。
“我身体好,浇一浇没事儿。”梁冰笑着说。
“小傻子。”陆遥把幼年的梁冰扔在最冷的冬至,梁冰把陆遥扔在秋天的雨里,不同的是梁冰还多给了他一把雨伞。陈浮知道,即使梁冰把话语打磨得多锋利,肢体语言多疏离,他的心终究是柔软和善良的,无与伦比,让人爱入骨髓,难以磨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更新,我要完结,一到快完结我就写的特别来劲儿哈哈哈哈
第65章 此时此刻
《出道吧,少年!》结束半个月,白天羽才从爆红后没有空隙的时间表中,挤出一个晚上在一个隐秘的私房菜请简风扬吃饭。他没提前预约,不知道简风扬有没有安排,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觉得他这电话压根就没有打通的可能,没想到简风扬不止接了,还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