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轻水医院的手术室外,陆知遥坐在长椅上抱着头,倒地时擦伤得鲜血淋漓的一只手一下午都没顾得上处理,这会儿被前台的“小可爱”护士拽起正在消毒。
陆知遥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抬起头麻木的看着被碘酒浸没的伤口,钻心的疼痛长驱直入戳进心口一下一下地提醒他——心原来还在跳。
陆知遥面无表情地说:“妹妹,你叫什么?”
小护士消完毒在给他包扎,眼睛没抬:“我叫萧茜。”
“萧茜,之前进去的那个护士手里拿的是血袋?”陆知遥转头对着手术室的门低声问。
“嗯,是……失血过多了。”
陆知遥听完把手从萧茜手里抽了出来,紧紧捂住了脸。萧茜看到他的眼睫毛从指缝中微微钻出,透着湿湿的光泽,不断地在抖动。
“你从进医院到现都没有吃过东西,我到楼下超市给你买点吃的去。”萧茜收拾完托盘里的药品和纱布,快步离开。
赵毅从走廊尽头和萧茜擦身而过跑了过来:“怎么样,出来了吗?”
“……还没有。”陆知遥直起身,头后仰靠在墙壁上,轻轻闭着眼睛问:“人追到了吗?”
“追到的时候车在,人跑了,围着逃脱地已经搜过一遍了,棚户区人多地形杂,还没有消息。”赵毅靠着墙壁站着,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口:“是辆失车,已经在采集车里的证据了,道路监控也已经调了,应该能拍到那人的样子。”
陆知遥伸进口袋掏出根烟刚准备点,想起自己正在手术室外,将那根烟捏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摆弄良久,忽然抬头问:“那个老太太呢?”
“区局的同事已经在问话了……”赵毅顿了一下,“跟我们推测的差不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手术室外的灯光冷峻凄暗,陆知遥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许久将他推开的一瞬间,陆知遥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此刻他眼睛熬得通红,他抬手揉了下酸疼又潮湿的眼睛。
这时,手术室门口的灯暗了。
第15章 第 15 章
“3—2—1!我要来找你咯!”
小女孩穿着用大人衣服改短的白色脏旧小T恤,将挡在自己眼前的小手张开,偷偷环顾着屋里,蹑手蹑脚地在房间里扒开杂物,低头找着什么。她转过头,小小的眉心紧蹙,忽然听到一声很微弱的笑声。她顺着声音摸过去,头一下探到两个大箱子后面,眼前看到一个面色暗淡虚弱的另一个女孩。
“姐姐,我找到你啦!”她伸手将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搀了出来。虚弱的小女孩坐在了沙发上轻轻喘着气,额头微微渗出汗水,嘴唇发白。“小脏T”跪在沙发上,将小毛巾毯轻轻搭在姐姐的身上,靠在她肩头:“你又疼了吗?”
“我难受。”姐姐轻轻地说。
王兰娣端着饭菜跨进门槛,放在了餐桌上:“沈璃,妹妹,吃饭了。”
那个被唤作沈璃的女孩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妹妹翻身下沙发,用勺子舀了几勺汤拌在小半碗饭里,给沈璃端了过去。
“你小心!慢点儿,别给你姐洒了。”王兰娣着急地盯着妹妹跌跌撞撞的脚步。
其实饭菜已经有些凉了,但妹妹还是用勺子掘起一小勺饭,学着大人的样子撅起嘴吹了吹,生怕烫着沈璃,慢慢送到她嘴边,沈璃的嘴还没张开,妹妹自己的嘴倒是长得挺大发出一声长长的“啊”声,仿佛在教着沈璃张口吃饭。
王兰娣看着她俩,眼角淌下一滴泪,转眼看了看坐在大门门槛上抽烟的沈勇。
“娃那手术几时做?”王兰娣走到沈勇身边轻声问。
“很快。”沈勇过度劳碌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让原本已经黝黑的脸更是显得黑云灌顶。
“我听说,这种手术很贵的,咱有钱吗?”
“哼,几年前就准备好了,我也就只有那笔钱了。”
王兰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给沈璃喂饭的妹妹:“妹妹知道自己要被……”
“她还小,懂个屁。”沈勇吐了口烟,将烟头塞在满是污垢的半截塑料可乐瓶里。
王兰娣擦了擦眼角的泪:“救了沈璃,这孩子还能活吗?”
沈勇一脸烦躁地丢掉烟头:“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没想着她还能活!谁能活,谁去死,都是……都是命!”
仲夏的深夜,白天温度从地面反上来带着湿热,小沈璃皱着眉头在床上睡得不大安稳。妹妹爬起身,在王兰娣身边抓过一把破了洞软趴趴的旧蒲扇,盘腿坐着给沈璃轻轻扇着风。
妹妹抬头看到沈勇走了过来,忽然伸出双手:“爸爸,去院里看星星吧。”
沈勇抱起妹妹走到家门口坐下,让妹妹坐在自己一侧的腿上,黑夜勾勒出那棵老银杏黑色的轮廓,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沈勇家门口的天空被纵横交错的电线撕得支离破碎,妹妹却看得津津有味,数着哪一个电线方块里拥有的星星最多。
沈勇看着天问她:“妹妹,去医院害怕吗?”
“不怕,上次去,让血流到管子里,我也没哭。” 妹妹边说边仰头左转右转找着星星。
“要……要是害怕,咱就不去了。”沈勇的声音抖着,手掌一把盖住了眼睛不让她看见。
“要去,爸爸!”妹妹丢下她的星星,转过头朝沈勇认真严肃地说:“你说去了就可以救姐姐,那就一定要去!”
妹妹将手举在空中,描着电线格子,把一颗一颗的星星圈在手心里,她要给这些星星取好名字,每一颗都染上一层叫未来的色彩,送给房里奄奄一息的小沈璃。
沈勇忽然心里一抽,颤抖着将额头贴在妹妹肩头,泪水划进脸上黝黑的褶皱,一滴一滴坠在棚户区脏乱不堪的水泥地上,和浑浊的地面积水缓缓连成一片。
因为他想起来,妹妹自从被抱回来以后就一直叫妹妹,他还没给她取名字。
嘭!随着一声文件敲击桌面的声音,时间划过十八年混乱交错的困局,滑入清晰的轨道。
“所以你们就这样私自豢养着一个孤儿,拿这个五岁女孩的肾去救自己的孩子?”区局警员陈斌听完王兰娣的描述气愤得顾不得眼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王兰娣咬着嘴唇,边哭边说:“我也是在老家乡下听说闺女生了孩子,才上县里来的,到女婿家时才知道孩子得了病,闺女已经跑了。那时候家里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沈勇白天要工作,只交代我要照顾两个孩子,还叮嘱我不能让两个孩子同时出现在邻居视线里,那间诊所那几年里搬了好几个地方,我们每次去也都是偷偷带着两个娃去的。”
陈斌:“知道另一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另一个孩子是沈勇上医院里抱来的,我外孙女儿的病在大医院里根本等不到换肾,沈勇就找到了那家小诊所,验过血,说妹妹的血型和条件都符合手术标准,就等妹妹长到四五岁把握大一点才做手术,诊所还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捐肾,大医院是不肯做的,只有他们能做……沈勇付了医院六万块钱,他要拿那个女孩的肾去救我外孙女儿的命,我能说什么?而且当时妹妹自己也答应了的。”
陈斌忍无可忍:“当时沈璃——不对,应该是你们抱来的那个妹妹才五岁,一个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她的年龄和智商不足以让他做出捐肾行为的决定,所以大医院才不会帮你们做手术,这是违法的!无论她自己同不同意,你们都足以构成故意伤害了!”
王兰娣不太听得懂陈斌说的那些话,但是她看得出陈斌的表情和神态,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她慌忙摆着手,拉着哭腔大喊:“不不不,我不知道啊,孩子不是我抱来的,不是我!”
陈斌冷静了会儿继续问:“那后来为什么就剩下妹妹一个孩子了?”
王兰娣又开始哭了起来:“手术做完没多久,我家外孙女儿就不行了……”哭声凄惨,仿若迟来了近二十年的孤魂野鬼飘荡在区局昏黑的楼道里逡巡不去。
陈斌眉头紧蹙:“沈璃去世了以后,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去火化的话应该需要开死亡证明,为什么户口本上的沈璃一直都还在,后来妹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沈璃?”
王兰娣擤了擤鼻涕:“外孙女儿是从诊所接回来以后在家里走的,沈勇让我不要管这件事,很快把我打发回了乡下,还叮嘱我,这件事无论谁问起都不准说。我……我不知道后来的事了。”
原来孱弱的孤魂野鬼,竟还在人间飘荡。
五天后。
强大的水压紧裹着皮肤,许久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很艰难地行走在一片漆黑中,咕噜噜的水声灌进耳朵撕扯出一串串气泡,仿佛每一寸冰冷都能直抵心肺。恍惚间许久睁开眼,看到水下一个身影向他走来,背后带着一个白色的光源,像是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人慢慢走近,许久的手费力地划开水流去摸他的脸,光源迅速暗淡下来被一块在狭窄窗缝中翻飞的窗帘挡住。
许久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紧裹的水流哗啦啦退去,浑身都疼。病房里仍是一片黑暗,月光下映出房里一块窗帘布被卡在窗缝,孤零零地在寒冷的户外胡乱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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