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耘只见一张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完全反应不及,待到唇角边被啄了一下,还呆着。许承山看着他瞪圆了眼睛的样子,委实难耐,但又不想吓着他,压抑着心中狂潮,又在他额上轻触了一下!
顾子耘终于反应过来了,第一反应是却是捂住自己瞬间发热的耳朵,压低声音责问:“你小子胆肥了?”明明······明明白日里还是一本正经的。
许承山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早在多年前那个悸动的夜晚,他就想亲一亲眼前的心上人,但是那个时候没有鼓起勇气,于是一不小心就错过了许多年。
顾子耘噎着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许承山看着他,轻轻喟叹,道:“我喜欢你。”
虽然屋子里的灯火昏黄模糊,但是顾子耘眼前的人目光却明亮若星辰,与多年前那个夏夜繁星下,破庙的院子里的少年毫无二致,清澈而炽烈,带着一点点的不安,但更多的是真诚与坚定。
当年的顾子耘心中虽有一刹那的波澜,但还是很快平复了,但是眼下却有些力不从心,他的脸越发红了,脑子里似是清明似是糊涂,结结巴巴地道:“知······知道了。”
许承山看着他脸颊似乎都要烧起来了,心中微有些不忍,但还是伸出手去,拿下他捂在耳朵上的手,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
眼看着顾子耘的耳朵都要滴血了,许承山才又道:“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顾子耘心内慌乱,胡乱应了一声。等到许承山已经走了,他混着脑袋洗漱了躺到温暖的炕上,脑子里才清明了一些,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许承山家一天都没有开过火,炕上定然也是冷冰冰的,这北境的严冬,窝在冷炕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起来,又想着明天起来做早饭,得做清淡些,他手上的伤口还是得注意些,嗯,还是熬粥吧。
最后,许承山说着喜欢的时候,认真的表情才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听到的时候虽然很是难为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顾子耘带着心里的一丝甜意正要入睡了,忽然旁边的子清推了推他,迷迷糊糊地喊他:“哥哥,要尿!”
第十六章
第二日,顾子耘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下昨天剩下的食材以及季酒他们送来的东西——也都是些日常吃用的,现在砂锅上煮起白米粥来,拣出一块瘦猪肉剁成肉糜,伴着切成末的姜茸和一点点盐,待粥煮开了倒进去,砂锅里便是粉白一片,又摸出两枚赵北媳妇儿昨日带来的咸鸭蛋,煮熟了挖出蛋黄,用调羹底碾碎了,在粥中米粒开花的时候,倒进去,拌匀了,一股鲜香扑鼻而来,白色的米粥瞬间变成浓郁的金黄色,他估摸着时间,又捻了一把金灿灿的小米进去,撤出一根柴火,将火头控小了些,过得一刻,点缀些微的葱花,霎时间,米粥的清香、腌制品的咸香以及葱花特有的那股子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叫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的说不出的食物风味。这道瘦肉金粥是当初闲来无事跟聂家一个粤地来的厨娘学的,那厨娘善煲粥汤,虽用料寻常,但是特别讲究火候。顾子耘煎药熬方,最擅长的恰也是火候。
此时,火候刚好。顾子耘取出早备好的另一口砂锅,,舀了大半锅瘦肉金粥进去,拿盖子盖严实了,又将原先那砂锅下的明火熄了,唯留一些炭火保温。
北境的冬天,天亮的晚,此刻窗外微微放出些光亮来,此时门口传来更声,卯时过半了,顾子耘想着许承山可能早起要去军营,赶忙用净布包着端起砂锅朝对门走过去。
走到门口,正想着先将手上的粥放放,好腾出手来敲门,“吱呀”一声,门却先从里面打开了,却是许承山迎面正要走出来,看到门口笑盈盈地站着的顾子耘,不由愣住了。
顾子耘看着许承山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颇有些呆气,不觉好笑,看他在清晨的寒风中连件袄子也不穿,只穿着黑色的布衣直裰,又有些好气,道:“等着着凉呢?大清早怎么不穿件厚衣服再出来?”说着,将手里的砂锅往他手中一送,“赶紧进去吧。”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亲近,像是理当如此似的,许承山下意识接过温烫的砂锅,便被顾子耘轻轻推了一把,让开半个身子,眼看着顾子耘走进院子,才有些反应过来,正想说些什么,顾子耘一脚走进门口,入目的却是一个荒芜杂乱的院子。
院子不小,却像是从未整治过似的,除了一条通向屋子的青石板路,两边都是有半人高的胡乱生长着的蓬草,在严冬的灰白色清晨中看上去格外凄索,对比自己刚走出来的那个井井有条的院子,这里简直是荒村野宅一般。
顾子耘看鬼似的看了一眼许承山,许承山端着粥并不看他,只垂着个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绑着的纱布,明明已然是个比他个高肩宽许多的男子汉了,看上去却很有几分可怜相儿,叫顾子耘生出几分心疼来,他叹了口气,道:“赶紧先回屋吧。”说着便朝屋子里走去,他走在前边,许承山跟在他身后,身上哪还有那些可怜的气质,嘴角一扬,眼底是轻快的笑意。
屋子不小,陈设却极是简单,一桌一凳,桌上只放着一个茶壶一只茶碗,顾子耘伸手一触,同这屋子一般冰凉。他转过身看许承山质问道:“你就住这儿?”
许承山看着他露在袖子外面的已经有些发红的手指,也不答这话,只道:“这屋子冷,去东厢吧,暖和一点儿。我去后厨拿个碗来。”
顾子耘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拿两个,我也还没有吃呢。”
走到东厢房,也是空阔阔的一间,但是好歹当地笼着一个火盆,此时已经熄了火了,屋子里算不得多暖和,但是比起堂屋里已是好了不少,靠墙盘着一条炕,但并不甚宽敞,只铺了铺盖。另一边却是挨放着一张木床,简简单单的架子床,上面是被褥,显是刚起还没准备出门,被子半掀着,稍有些凌乱的痕迹。顾子耘环顾了一圈,走到炕边坐下了,上面安置着一张炕桌,桌上还有一本半掩着的书,顾子耘伸着脖子瞅了一眼,依稀看到“攻心为上”四个字,大约是本讲兵法的书,主人不在,他也不好随意来翻看。
站在冷风透进来的后厨里,许承山倒没觉出冷意来,只是看着清冷的灶头和孤零零的一只大海碗有些为难,方才没说,他这屋子里,统共就一只海碗、一只茶碗,一双筷子,连个调羹勺子都没有。也不怪他,平日里用饭都在军营随便对付,偶尔碰上轮休便是在城中随便哪个铺子吃点,这所房子里住了年许,他却是不曾开火做过饭的,不过偶尔烧点水喝一喝,是标准的单身汉子的生活。屋子简陋些倒没有什么,卖个惨兴许还能在那人心里多占点便宜,可是眼下连副多余的碗筷都没有,是不是也着实太过萧条潦倒了些?
他想起前几日,路过校场的时候听到一个小兵正抱怨,议亲的时候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嫌弃他家里打的箱柜是杉木的,有意要将婚期往后延,至少打出两个大的樟木箱来。
许承山拿起碗筷,颇为认真地自省:自己这样是否会让人觉得太穷以至于有些不可靠?
顾子耘等了一会儿,见许承山只拿了一副碗筷,还没等他问,许承山便行解释道:“我这里长日无人,也不怎么开火,所以没有别的碗筷,要不你先吃一点,我过后再吃?”
他语气自然,表情却微微有些僵硬,顾子耘颇为无语,道:“你这些年在燕幽城到底是怎么过的?”
许承山回道:“早些年不太平,大多时间都是在军中过的,直到这一两年,战事渐息,营中也多了不少的家眷,我才在城中置办了屋舍,但平日多在帐中,回这里也不过是睡个觉,所以也就不花心思置办家什了。”
这一早上,顾子耘觉得自己快把一月的气都叹掉了,但想到自己现租着的院子,那一应俱全的陈设,甚至那分外可他心意的院子,不禁觉得分外可疑,问道:“那你租给我的那个院子是你自己的吗?”
许承山的神色一僵,随后重重地点头,道:“自然。”
顾子耘却好似还有些狐疑,道:“是吗?如果你也是租来的,你就告诉我啊,这么便宜的租金租给我,你得亏死。”他环视一圈这简单到简陋的屋子,道:“要不——我还是给你涨些租金吧——”
他是好心,许承山却正听不得他这番“体贴”,话没说完,只见他难耐地跳着眉,打断顾子耘诚恳的建议,道:“那院子是我买下的,那水井是春天我让人打的,葡萄架是我今年夏天亲手架的,里面的每一件家什都是我买的,可是我却一天都没有住过,你想知道是为何吗?”
他头一次这样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说话,顾子耘都懵了,结结巴巴地顺着他问:“为、为何?”
许承山看着他受惊似的表情,稍稍放缓了语气,深吸一口气道:“水井是为你打的,因为你说夏天的时候想要喝镇过的葡萄酒,吃湃过的瓜果,葡萄架是因为你说想要在葡萄架下面纳凉,里面的每一件家什都是我想着你的喜好添置的,我一天都没有住过是因为,我想明年春天就去找你,如果找到了你,就和你,还有外公,一起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