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鸣不禁叹了口气,说着不喜欢废话,却还是一个人自顾自吧啦吧啦地说了很多废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东西。”
本来想说一句“放屁”,沈让还是在开口前硬生生忍住了:“放...胡诌!”
“真的。”别鸣停下脚步,十分诚恳地看着沈让,点了点头道,“那天有个男孩子的声音在我脑袋里,他说,有个叫阿让的要来找我,让我照顾照顾。”
“有个叫阿让的?”沈让反问的语气很奇怪,又皱起了眉,似乎是要生气的前奏。
别鸣再次诚恳地点头:“嗯。在我看见你之前,我连你的性别都不知道,更别说你要找什么了。”
“你先带我去个安全点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再详细地告诉你。”沈让双手环胸,一副施号者的高傲模样,手里的笔记本一下一下地拍着上臂,“还有别叫我阿让,叫我沈让。”
别鸣无可奈何地一点头:“好好好,沈让沈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说呢?
别鸣想,抑郁症治好了就不可避免地会有其他方面的烦恼了吧?就像现在一样。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绝对会当作什么都看不见地无视过去,不,是连家门都不会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每天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每天都会遇到各种不同的社交烦恼,这究竟是一件好事呢,还是一件坏事呢?
回到家后,别鸣在养生壶里放上荞麦茶,端到阳台上的底座上煮,跟沈让隔着一台小桌子并排坐着。
沈让看着外面不算蓝的天出神,别鸣就转过脸看着沈让的侧脸。
沈让不是时下里流行的那种白净文弱的小书生形象,也不是四肢瘦弱却靠黑眼线粗眉毛装man的鲜肉少年。他给人一种很结实、很抗打的感觉,利利落落的板寸,一双眼睛澄明,睫毛不翘,很直,唇色有些淡淡的水红,整体感觉尚且稚嫩。
可他看向天空的目光却给予了别鸣老练且深沉的感觉。
好像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旁若无人地以这样防御却孤独的姿势看过很多种不一样的天空一角。
直到荞麦水煮开了,谁也没说话。
别鸣给他倒了半杯,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你要找的是什么”。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嘛。先前别鸣的抑郁症还比较严重的时候,一言不发干坐着的能力可比沈让强多了,也不知道茂十一怎么忍过来的。
沈让道:“我要找的东西十分重要,关乎于整个世界的存亡。”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荒诞和中二的话从沈让嘴里说出来,竟给了别鸣一种不得不相信的错觉。沈让这张脸,天生就合适传达一些严肃的指令或悲壮的消息,好似不管如何不可能的事,只要是他说了,就一定是真的,一定会发生。
别鸣吹着杯子里的热气,安静地等待沈让的下文。
“九方宝石原本是一整块,被昆仑神脉压着,九种创世神力在宝石里相互制衡,所以我们所处的世界才能安然有序地前行。但是有人把它挖出来,宝石真的碎成了九块,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我的任务是在平衡被打破之前把它们收集起来,维持平衡,说不定还能加强创世神之间的联系。”
沈让一本正经地说着,别鸣一本正经地听着,却没当真。
哪怕是不相信沈让说的话,别鸣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以表明自己确实听了他的话:“谁是给你布置任务的人?”
沈让答道:“他现在还不是人,只能算是一段意识,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到他的身体,不过他说,找不到也没关系。不过我猜,他可能是九方宝石的实体。”
“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原来能听到。但我来到这里之后,就联系不上他了。”
“你不担心吗?”
“他不需要我担心,他很强。我经常联系不上他,为了九方宝石,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说不定,除了我,他还同时命令着好几个人一起寻找宝石。这样效率也高,更何况我还不聪明,帮不了他什么忙。都是他主动找我的。”
沈让讲九方宝石和那个“他”时的语气,跟他平常说话时很不一样,稍显乖巧,就像在讲一个烂熟于心的故事,不需要什么拟声词或宣泄情绪的语气词就能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讲给人听。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跟我说,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说的话。因为太不可思议,因为人都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所以,我不管你相信,还是不信,我只要拿到宝石。在这之前,我不会离你半步。”
他说话太恳切,目光太坚定,别鸣几乎相信了他的话:“你要找宝石,就去找,为什么要跟着我?”
“宝石在你身上。”
“我身上没有宝石。”
“他说有就有。”
别鸣不想再跟沈让去争辩,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说不定高中都还没有毕业。自己的思想控制不好自己的头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听风就是雨,一根筋到底。
看样子,沈让为了这个任务已经离家很久了吧?
他说的话,讲的故事里,没有一句是有关于他的家庭、他的身世和他的朋友。仔细想想也能知道,他应该独自一人风里雨里地漂泊,很少或者几乎不能回家,也无法跟自己同龄的同学、朋友聊天。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别鸣权量一下,问道:“沈让,你是人,还是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沈让)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眼神里也好似一直有怒气似的,跟他印象里的那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人的小阿让简直相差万里。”
别鸣认为,沈让脾气差,不如阿让好相处。
但其实,沈让才是那个正直好相处、没有心机,如一张白纸样的人。而阿让,表面上惹人亲爱,实际上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说,日后见人心,第一印象不一定正确,人也不可貌相。
☆、第五十四章 田野里的稻草人
“沈让,你是人,还是妖怪?”别鸣问道。
这是一个很有水平的问题,问得沈让脑海里突然空白了一片。他感到周身的温度逐渐升高,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空白一片的大脑继而被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席卷过去,变成了一堆烧焦后坍塌了的房屋废墟。
我是人,还是妖怪?
沈让面无表情,还是仰着头看天,轻飘飘地回答:“不用你问我,我都想问问自己,现在的我,算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妖怪,还是说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别鸣低下头,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又蠢又笨,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是说人家的伤心事。可话已经问出口,再道歉也于事无补。别鸣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
沈让收回目光,懒懒地伸了伸腿,重新盘起来看向别鸣:“非人非妖的又不是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
沈让道:“我原来跟你一样,爹生娘养,知道魔术只是障眼法,灵力法术那些只在影视剧上看过。后来我死了,死得很透,浑身上下烧得又焦又香。应该是他吧,我又活了过来,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尸体又一次被送进大火里,烧成了灰。烧成灰的是我,我确信,现在跟你说话的我,也是我,我也确信。”
也许会有智者能预见自己的死亡,但亲眼看见自己的死亡或者说亲眼看见自己的火化过程的,别鸣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应该就只有沈让一个人。
他经常一个人。
一个人去做这样的事,一个人去发那样的呆,一个人待在狭小黑暗的封闭的房间里,裹着厚厚的被子想,什么样的死法最轻松,怎么样的痛苦可以避免。
别鸣现在回想那个时候,已经觉得不可置信,难以认同自己的愚蠢思想了。
更别说是能经常回想起自己死后状况的沈让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沉默的时间越长,别鸣却是觉得如坐针毡。向来不会观察和调节气氛的别鸣主动默默地承担起了这份责任,想了半晌,别鸣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要找的宝石是什么样的?”
沈让瞥了别鸣一眼:“你不需要知道。”
别鸣:“......”
这个人,话题怎么一旦脱离了他想说的范围,不仅从嘴里冒出来的字数变少了,而且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冰冷冷的没有温度。
“人和人之间是需要合作的。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找到你一直在找的东西,你就得告诉我,你要找的是什么。你不能只跟我说你要找宝石,我没有宝石,也没有珠宝黄金,你需要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宝石,有什么样的特征,用途是什么。这样,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线索。”
别鸣边说着,边深深地低下了头,字里行间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仿佛脚尖处有一块题字显示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