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茂十一来后,这些情况才慢慢变好起来。最起码的一件,是自己可以慢慢地跟这些妖怪啊、精灵啊、因为某些原因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进行接触和交流了。还是会有些紧张,但已经不会纯粹地感觉害怕和恐惧。
就好像...
就好像十分确信了一件事,无论自己身处如何陷阱,无论自己捡回家的孩子是一个多么大的魔头,只要茂十一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担心。
随随便便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就行,因为那个人会在你身边帮你抵挡掉所有的伤害。
这世界上的万物与种种,随你去体验,随你去冒险。
别鸣看向茂十一的侧脸,看到了他紧抿到发白的唇,想起来他经常挂在唇上的一线奶白。别鸣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主动去吻一吻的冲动。茂十一的眼睛这时候转过来对别鸣相对,好似龌龊心思被瞧见了似的,别鸣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
感受到了天气的冷,又感受到了手心的暖。
猫好像是喜暖厌冷的动物,所以,快点回家吧。
回到家以后,别鸣先哄着小男孩去了一楼唯一一个有浴缸的卫生间,先放着热水,让他在那里稍微等一下自己,然后赶紧回了房间还茂十一衣服。
茂十一真的是很怕冷,刚刚在外面脱衣服给别鸣不过是稍稍地担心别鸣的小身板,以及在恋情刚开始的时候顺带展现一下自己的男友力。作为一只货真价实的猫,茂十一刚回到家便滚到床上去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了。
“怎么了?很冷吗?”别鸣挂好衣服后,赶紧坐到床边去,压着被角俯下身来问。
“啊?什么?冷是什么玩意儿,能吃还是能喝?还有个提醒你的,那个小孩儿暂且没有太大的危险,但也别离他太近了,骨子里也不是个好耍的玩意儿。”
别鸣心不在焉地听着,敷衍地点头。
茂十一最后问道:“还有事儿?”
“有...有点儿...”
“快放,快放,有屁快放。”茂十一催促道。他的双脚在被窝里小幅度地来回摩擦着,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回猫咪钻进被窝里最柔软的地方了。
别鸣保持着一个上身前倾的姿势,一直紧闭双眼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快速在茂十一的额头上“吧唧”了一下,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茂十一错愕了一下,立刻支起上半身,伸出手却没抓住别鸣。
小家伙跑得倒挺快,敢做不敢认。算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通红着脸回到卫生间,别鸣“嘭”地关上门,后背长时间地抵在门上,长长地深呼吸了几次。原来被动地接受茂十一的吻,和自己主动去吻茂十一的感受还是很不一样的,心跳又快又沉重,太阳穴也仿似同样被心跳给调动起来,一下一下跳动着。直到看见小男孩,茂十一的面容才从别鸣的脑海里消退去。
小男孩笑得有些腼腆:“我...我在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要让我洗澡吗?”
别鸣走上前去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才对小男孩招手:“我看你身上挺脏的,先过来洗洗吧,你不用担心,我身上的衣服也脏了,沾上水也没关系。”
“我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小男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洁白的浴缸,脏乎乎的污垢已经被室内的水汽湿润,他伸手刚一触碰到浴缸沿,上面便留下了一个漆黑又完整的手印,“我...抱歉...”
别鸣给他脱了羽绒服扔到外间去,又把他身上条条缕缕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从浴缸里舀出水来慢慢地从他肩上浇下,让他适应水温。
别鸣的手刚碰到他皮肤的时候,他还狠狠地缩了一下,一瞬间目光中流露出了凶狠的情绪。不过别鸣倒是没注意,他一边给小男孩湿润着身体,一边用手给他搓着身上结成团的泥块。
“乡里人都不许我洗澡的...就前几天,我觉得自己身上太脏了,就跑去后山的河里洗,但是却被邻居给发现了。嗯...哥哥,河里的水,只能用来洗衣服,不能用来洗澡,是这样吗?”
别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连这个小男孩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只是看到这么一个又脏又乱的小小人儿。
“一会儿可以将身上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灰洗去了,就等于是把从前的不好全都洗去了一样。阿让啊,你什么时候想洗一洗了,还是来找我。”
小男孩顺着水流扯着自己黏连在一起的长发,听到别鸣叫了一个名字,动作顿了一下,问道:“阿让?哥哥,你是叫我吗?”
“嗯?”别鸣也愣了一下,“你的名字不是叫阿让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不是哦,我没有名字,我是爹娘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坦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伤心之处,而是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满脸惊愕的别鸣。
“我的邻居们说,我是吃死人肉、喝死人血长大的,所以不能起名字。因为如果我一旦有了名字,那些死掉的人就会回来找到我,然后给我们整个村子带来巨大的灾难。可是我来到那个村子之前,真的没有吃过死人肉,喝过死人血哦?哥哥。”
那最后一声“哥哥”,像希望断绝之前最后的恳求似的,像是只要得不到哥哥的回应,他就会瞬间坠入万丈深渊一样。纵然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泪水,但在别鸣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泪如泉涌。
别鸣起身,走去外间找梳子。在洗手台冲了冲手上的泥水,然后潦草地洗了一把脸,掩盖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如果他所在的那个世界,没有人的心可以包容这么一个“异类”,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倾听一个“异类”真实的内心感受时,别鸣想,他可以,他愿意。
被当做“异类”的人,往往能与不融于人群的“异类”相互理解。
别鸣走回小男孩身边的时候,发现他正低着头,看着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泥与水往同一个房间流动,源源不断,与周围洁白的墙壁、洁白的浴缸等一切洁白的东西格格不入。
小男孩抬起头,与别鸣担忧的目光相对,先是表情懵懂,而后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伸手指着泥水的流向,手臂上的脏污也随着一滴、一滴落下:“哥哥你看,这就是我吃过的肉,喝过的血。”
“从今以后你就叫阿让吧。”别鸣不再去顾忌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了,眼泪最是憋不住,“你长大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好的人、更爱你的人为你取名字,为你取一个光明磊落的大名。但现在在哥哥家里,你就暂时叫阿让,好吗?”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哭呢?
因为自己,所以才哭的吗?
在离开村子之后,来到这里之前,我真的吃过死人肉,喝过死人血哦?哥哥。
我没做这件事,众人把污名扣在我头上。
我做了这件事,却有人想要用眼泪把我拯救出嗜血的深渊吗?
阿让伸手,在别鸣脸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五指印。
他想,有些人,就单纯地傻吧。
☆、第四十九章 找个人谈恋爱
周身尚且冒着热气的阿让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穿的衣服又松又大,但软绵绵的,很厚,也很暖和。手里捧着另一位哥哥给他热的羊奶,热气腾腾的,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
但是他很乖,什么也不问。
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里捧的羊奶出神,像是一座已经被雕刻好的石像一样。
除此之外,他的目光还时不时落在别鸣的身上。
看着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踹他一脚的那个人给他送干净衣裳。看着两个人一同进了里面。很久之后,阿让才听见那个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满怀期待地扭头去看,却是看见那个人双手抱着哥哥走出来,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想再跟哥哥说说话,但他只是等着,慢慢地等着。一直等到外面天色黯淡,一点一点的小雪从天上缓缓飘落下来。
期间,那个给他热羊奶的哥哥来找他说过话,但是他没有兴趣回答他说的话,便一直不做声,只满是好奇地打量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夏目狸舟会根据他的目光,来告诉他这个什么、那是什么,做什么用的。阿让也会礼貌性地点点头,但绝不与夏目有语言上和眼神上的交流。
阿让知道,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太暖和了,还是时间有点太晚了,他逐渐感受到了睡意,并且睡意越来越强烈。好似一秒钟也不能再坚持,只要执着的念头一松就能永永远远地沉睡下去。
夏目做好了晚饭。
别鸣走到阿让身边,蹲下身,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喊醒,让他去吃饭。
他看见了。
从最后强撑下来的一条窄细的眼缝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别鸣的脸。
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有过这种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入睡的体验。完全入睡时似乎也看到过一个人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脸,那时的身体似乎也很是舒展,如同置身在温暖稍热的温泉池里。是谁从死人堆里把自己捡出去了,是谁告诉他,有的东西不可以吃,有的东西不可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