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十一维持着礼貌的假笑:“明明是你这傻缺玩意儿低级,靠着一支笔,啊呸,一支笔还好点,靠着噼里啪啦的键盘生出来的能牛哄哄到哪儿去?没称称自己的斤两,就敢对着泰山露大腿,可能死你了。”
公文正被茂十一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口番茄汤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又酸又涩。他东捞西捞好不容易找了块牛肉,嚼巴嚼巴硬给塞下去,才道:“猫神仙灵通,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茂十一笑道:“你不是对手机很有研究吗?我把我手机给你,你给我订两张票,明天就走,去禅东,找你的什么人去。”
公文正警惕地看着茂十一,被他笑得心虚,接过他的手机后依然觉得不安。
连自己要找谁都不知道,全程插科打诨地笑来笑去敷衍自己,也就是骂我那一段比较认真...这个人今天一反常态,一上来就阴阳怪气的,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公文正心想。
公文正轻而易举地就划开茂十一的手机,因为他连锁都不锁,里面的软件、信息一览无余。手机里什么都没有,跟刚恢复了出厂设置似的。
这个连手机都不会使的猫大仙,在这个几乎所有信息都靠这玩意来沟通、查阅的时代,就算是有阴谋,也不可能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吧?脸上的表情把他出卖得分毫毕现,而且连个帮衬他的都没有,真以为自己叫他一声“老神仙”,他就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了?呵,可能死他了。
要么说演员就是演员么...
公文正表面上笑得跟个天真无邪的小郎君似的,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纯洁得能滴出水来。
实际上,他的内心戏足得很。不仅会拐着弯儿地骂脏话给自己出气,还要带着身为演员的骄傲,能想起几个成语,就用几个成语。
茂十一看着公文正对自己的手机进行了一系列的操作,乱七八糟地看得自己头疼,便愉快地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对手机很有研究”的公文正,屁颠屁颠地回房间找别鸣去了。
别鸣现在就是一湖死水,死水周围百年无风。
那他怎么做才能让这湖死水微澜,甚至是沸腾、咆哮呢?
嘿嘿。
当然是往里面扔石子了。
条件允许的话,扔几个手榴弹,投个□□啥的进去也行。
茂十一暗戳戳地计划着自己的计划,心想只要别鸣睡着了,就把他搬上说走就走的旅途。等他睡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脑袋尚未反应过来时,“噔噔”,Surprise!
茂十一就不信了,这时候,他这湖死水还能不微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禅东”这个地名,是我自己编的,如果真的有个地方叫这个名字,那绝对是我学识浅薄...
☆、第二十五章 活下去的理由
茂十一从来不知道外出旅游还需要收拾行李的。
自己本来就是千年的单身猫一只,就是从浮春山来到人间生活不也什么都没带吗?光溜溜地来了,依旧活得滋润。
姜尔歌跟看怪物一样看着茂十一,发出了十分不屑的一声“哼”,心里想着陪在别鸣身边的竟然是跟山顶洞人没多大区别的蠢蛋,鼻尖上就一阵一阵地泛着酸。
别鸣让他留在家里。
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茂十一对着别鸣嚼耳根子了。
别鸣刚说完让他留在家里,茂十一便护犊子一般站到别鸣身前,得理不饶人似的又道:“让你留在家里是因为信任你。你想啊,房东走了,可是这些的房间还外租着,必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守护基地安全吧?家里水晶造袭了,你还有心情去偷塔吗?肯定没有吧?所以啊,老弟,你任务艰巨。”
茂十一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嘴角,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姜尔歌的肩膀。
没办法,别鸣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说什么可能就只会给别鸣带来不必要的烦恼了。
别鸣的心里状况不是很好,出去玩玩,换一个全新的环境,说不定会抑郁有所改善。幸福长久的小两口,有一个主外,肯定就有一个主内。自己也不是不能在家里做他的后盾,就是...就是看着茂十一那副嚣张得意的面孔,总有种自己被阴了的赶脚。
姜尔歌在胡思乱想的间隙,还不忘仔仔细细地给别鸣整理了一个行李箱的衣物,冬日保命用的暖手宝,旅途必备的证件袋、充电宝和洗漱旅行装,怕别鸣旅途无聊还放了几本有趣的小说,手机里正缓存着几部电影,紧急联络人设成自己...
保温杯来一个,休闲零食来一打,各类水果片见过啥的维生素来一波...
姜尔歌揣着一颗操不完的心,盯着冰箱看了半天,什么都想往别鸣的背包里塞上一点儿。
因为在这场旅行中,别鸣唯一的职责就是带着自己的脑子,跟着茂十一。所以行李箱归茂十一提,书包归茂十一背。
说起来茂十一也是个单纯的生物,他觉得姜尔歌拼命往包里装东西一定是在报复自己,给自己赠负重,于是在临出门前把包里的诸如书、杯子、果干、饮料之类的东西全都扔房间地板上了。
轻装上阵。嘿嘿。
上午离家,姜尔歌在别鸣耳边千叮咛万嘱咐,撇眼瞄见了茂十一背后空扁的包,没反应过来。直到送着两个人出了小区,坐上出租车,姜尔歌才盯着那绝尘而去的后备箱,恍然大悟地想起了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
可是一切都晚了。
就像现在他和别鸣的过去,再美好的曾经也抵不过岁月的冲刷。
一切都晚了。
别鸣的背包拉链上挂着一只蜘蛛侠的玩偶,影就附在上面。茂十一的耳朵上吊儿郎当地挂了一支圆形耳环,吸铁石吸上去的,再有他的法术加持,掉不下来。公文正附在他右边的耳环里,闪着银色的光点。
公文正办事不仅利落,而且周到。
来回机票、旅馆、景点统统订好了,顺手查了公交路线和当地好评如潮的美食,上到高档酒店,下至路边小摊。茂十一在路上罕见地夸他“优秀”,并且格外真诚地表示,除了段方简的信息,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他查不到的。
呵呵。
公文正觉得茂十一不单是夸奖他这么简单。
别鸣一路上看着窗外,脸上淡漠的表情一直没变。
他同意跟茂十一去禅东,来一场所谓的散心旅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答应了茂十一会一个真正的游客那样,享受这次原不在计划内的旅行。
茂十一看在眼里。
因为担心别鸣,茂十一在他出院后就一直强行跟他睡在一个房间里。
别鸣拒绝也没用,只有这个不能商量。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别鸣从小到大都孤独得要死的夜晚,那个黑漆漆、空洞洞的保护圈里,终于有了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有了杂七杂八不明所以的噪音,有了可以打破这种孤独的生气。别鸣极不规律的作息随着茂十一开始改观,一日三餐也逐渐规律起来。
别鸣每次睡不着,或是凌晨醒来,都能看见茂十一留着哈喇子的、睡得一塌糊涂的脸。
很多时候,他甚至能亲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
一个人的随意被无情抛弃,转而与另一个人的生活轨迹越靠越近,几乎都要紧紧地贴到一起去了。
如果我高中时候遇到的是茂十一,别鸣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眼见不一定为真,眼不见也不一定是假。你的眼中藏有一条妖猫尾,所以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人’。”这是他们刚认识不久,茂十一对别鸣说的话,他还说,只要把这条妖猫尾搞出来,他就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茂十一问:“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从此再也看不见这些奇奇怪怪的‘魑魅魍魉’?”
那时候,别鸣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那些脏东西!”
那些不被现世所容的妖怪排好了队似的来找他的麻烦,说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荤话,奇怪的行为难以琢磨,甚至在他去超市的路上都能看到奇怪的陌生“人”。它们会时不时地来骚扰他,这让本就敏感的别鸣对生活和出门变得更加恐惧,心理负担十分沉重。
他每日的生活除了写小说就是坐着发呆、胡思乱想,几乎不出房门,房间里永远拉着厚重不透光的窗帘,既压抑又阴暗。
自称阴阳师的茂十一租了他的一个房间,出手阔绰,似乎有长住的打算。在他的帮助下,别鸣鸡飞狗跳的生活才渐渐平息。
除了茂十一,也经常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来租房子。
别鸣从小便没有感受到过来自父母和周围世界的爱意,心思极为细腻敏感,即使是与他不相干的人的悲伤,他都能将其放大数倍,然后感同身受。
人都是生活在他人眼中的生物。
房客们总是将自己最优质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然后每天带着一身的疲倦和负面情绪回到住处。在这间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天地里,他们生气发怒,他们抱怨无奈,他们堕落放肆...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别鸣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