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赵逢时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声道:“我会给你找到最好的医生,我们还有时间,有很多时间,林瓷不要着急再等等,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卑微到了极致。
那是林瓷从未听过的语气,他努力睁大着眼,他盯着那片夜的深处,试图从晦暗里看出些什么,绷紧的太阳穴隐隐发痛。他没有出声,不肯回答,他们因一个“好”字僵持着,谁都没有退让。
他又开始头疼,却不想表露,一声不吭咬着牙关,失神的眼像是有了焦距狠狠盯着某一处,他说:“我想看到,我不想再退缩了。”
“我知道,但你会死的,手术概率太小了,林瓷你……”
林瓷打断了他的话,“你让我等,还要等多久,当初我就是因为害怕所以一直搁置着,我好不容易跨了过去你又要我等,我不想再做一个废人了。”
“没人把你当废人。”
“可我觉得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做不成。”
林瓷的声音变得激动,脸上的白缓缓成了红,他的身体打颤发抖,大喘了一口气,他努力平静下来,他说:“如果……如果成功了我就能看见了。”
“那不成呢?”赵逢时声音发紧,“林瓷你不能这样,我……”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酸涩的喉咙,突如其来落下的眼泪,还有无助颤抖的肩膀,赵逢时伏在林瓷身上竟然泣不成声。
赵逢时哭了。
林瓷一下子变得局促,刚才与赵逢时争辩的人似乎不是他,他呆钝的僵着身体,脸旁逐渐泛滥的湿迹让他不知所措,那些泪水好像是滚烫的,浇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赵逢时哭着求他,“林瓷我害怕,我不想你死,求求你再等等,好不好,求求你……我会给你找来最好的医生,我们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去做这个手术,好不好求求你了。”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半,一半是他自己另一半塞入的全都是赵逢时的眼泪。
赵逢时说了些什么,林瓷已经听不进去了,神情恍惚躺在那任由赵逢时抱着,他试图去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试了很多次,被酸被痛堵住了的喉咙只能发出寥寥几个气音。
他突然明白过来,如今的生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这孤独疾苦的人间,还有人惦念关心着他,他不能任性不能莽撞,他得为自己负责。
徐徐缓缓过了许久,林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我知道了,我会等,赵逢时你别哭了,我都听你的。”
第22章
从十二月到来年一月,过了一夜,也是过了一年。
跨年夜林瓷和赵逢时两个人在医院里度过,单人病房电视机里放着某台的跨年晚会,林瓷靠在床头听了一会儿歌,觉得有些吵,他让赵逢时换个台,耳边歌舞声就换成了一首轻柔的英文歌,那是他们高中时常听的西城男孩。
之后便不在说话,安安静静听着音乐,消耗完了Westlife-□□ile所有的歌,林瓷听到赵逢时的声音,离自己很近,他说:“新年快乐,林瓷,在新年里要……健康开心。”
林瓷笑了,他说,“你也是。”
“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嗯。”林瓷寻到那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朝他笑,他对赵逢时说:“我……相信你。”
窗外乍然有光闪烁,光线晃动,赵逢时朝那明灭闪耀的光源看去,嘴角上扬,“林瓷,外面在放烟花。”
林瓷眉头一动,就听赵逢时絮絮叨叨为他描述烟花的颜色。
跨年的一整个夜晚,他靠在赵逢时的肩头,在赵逢时的声音里,他仿佛看到了烟火在阒然无声的黑暗里绽放。
年后赵逢时回了一趟赵家,堂弟赵肆安听到他来了也紧跟而至,一过来便见赵逢时家中气氛凝重。
赵逢时的父亲和继母都在,赵父见到赵肆安点了点头,又瞥向站在边上的赵逢时,声音低沉严肃,“你来这里就是想让我去给你那朋友做手术?”
赵逢时应了一声,一个青瓷做的茶盏就迎面丢了过来,还是赵肆安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推开,茶盏落地瓷片摔得粉碎,就听赵父含着一股怒火道:“这是朋友吗?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墙头勾搭来的。”
赵逢时皱起了眉,继母在旁安慰着丈夫。赵逢时早些年曾向家里透露过自己喜欢男人的事,之后便是一片混乱。
而如今他携着一个请求而来,就算满肚子怒火却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赵父在医学方面的成就是国内顶尖的,就连其他国家也要常常向他探讨,林瓷的手术如果能够由他来操作,成功率会高上一筹。可惜自他打算从事另外一条路后,已经许久不亲自来了。
一室静寂,赵肆安由那继母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赵逢时和他父亲沉默相对,本来谁都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赵逢时看着他的父亲,却先低下了头。
“求您了,他是我在乎的人……”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体一震,额角被迎面而来的烟灰缸砸破,血丝从破开的伤口处溢出,赵逢时低着头,附身捡起那滚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
沉默数秒,继续道:“我不想看着他死。”
脸上又挨了一巴掌,赵逢时抿起嘴,听着赵父说,“死了最好。”
赵逢时打了个哆嗦,突然跪在地上,膝盖发出沉闷一声,眼泪一颗颗砸下,跌在地上。
他哭了,那么安静,连抽泣声都是消音的,静默又延缓,是冬日冷雪里的热泪。
“爸爸,我求您了,你去看看他……”
那一声称呼是许久未闻了,赵父怔愣之后表情复杂,他低头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儿子。
从前他也对赵逢时期盼过,他为赵逢时规划着未来,让他出国留学,盼他能继承自己的一切,却未曾想到他竟然退学,偷偷考了另一所学校,而后便都脱轨了。
赵逢时成了无笼之鸟,在国外肆意生长,他断了他的经济,赵逢时也未曾低头。他一个人磕磕绊绊过着,野蛮生长撇去了性格里的驳杂成了如今的模样。
一直到毕业,那年除夕他回了一次家,那也是这几年的唯一一次。
彼时赵父身上已有了许多头衔,他与儿子同坐一席,彼此都是看不顺眼,赵逢时成了一个令他陌生的样子。
继母询问境况,赵逢时说出投资人三字,就听赵父一声冷哼。
后又问他感情状况,他这般模样,桌上不乏有想给他介绍亲事的,却见赵逢时在众人目光里歪头轻笑,他说,我喜欢男人。
那五个字就是一道惊雷,掷地有声炸开一片纷杂火花。赵父先是错愕震惊,短短几秒之后便是滔天怒火,他指着赵逢时的脸,不敢置信满目震怒。
赵家被他搅合的鸡飞狗跳,他丢下这些烂摊子拍拍屁股潇洒自在的回到国外。一直到现在,他回到赵父面前,他把所有的尊严抛下,跪在地上,他喊出了相隔多年的第一声爸爸,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赵父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能让赵逢时这般。
他沉默下来,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赵逢时渗血的额角。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那次除夕夜后赵父再也没有参加过此类的家族聚会,他丢不起这个人。
赵逢时脱离赵家太久了,赵父舒了口气,换上了稍微和缓的口吻,他对赵逢时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
赵逢时掀开眼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瞳孔微缩,眼眶因惊异而撑大,他的心跳变得迟缓,身体如一棵枯槁树木。
他听到那句话,赵父说:“你还记得张书记的女儿吗?她比你小了两岁,前段时间来家里做客,我也看到她了,她还向我提起你。
逢时,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须归顺,孩子妻子这些才是最基本正常的,你也该收心了。”
“这就是你的条件?”赵逢时双手撑地,玻璃碎片嵌在掌心里,划破皮肤刺入软肉,疼一阵阵传来,可赵逢时似无感觉。
他看着父亲点头,他有些失神。
“那不是你最在乎的人吗?”赵父似乎能把他看穿,他说:“我就要看看你能为这个人退让到什么地步,你能给我什么?”
赵逢时后脊发凉,他打了个哆嗦,艰涩道:“我可以……”
赵父惊异,赵逢时突然笑了,脸上有血斑驳,扯开的嘴角是凄惨的弧度,他笑着又说了一遍,“我可以……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就全都拿去,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做下这般承诺的是赵逢时,被斩断翅膀的也是赵逢时,他站在赵父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会结婚。”
翱翔于天际的鹰重归于笼,囹圄之雀,不过如此。
第23章
赵肆安好几次都想去把门打开,却被赵逢时的继母拉住了,僵持之下他皱起眉头退到一边,深深吸了口气。
那扇门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隔音效果好得离谱,他等在门外什么也听不出来,又一次想要进去,门就从里推开了。
赵肆安叫了声哥,就见赵逢时半边脸被血给模糊着,他同手同脚僵着走出来,继母见了吓得叫了一声,赵逢时瞥向她,鲜血淋着眼,像是地狱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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