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个人各自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闭上眼睛。
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
林昑棠打了个哈欠,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竟然和认识第一天的人同床还共房了。
人生真是神奇。
他这厢回笼觉是睡得又香又甜,鼻尖萦绕着的深沉檀香气让他仿若走进了个空旷清冷却令人无比安心的地方。远处有山,身边有树,指尖上笼罩着层层叠叠的浓雾,旁边还有个穿着灰绿色风衣的人,双手揣着口袋,凌厉又漠然。
但对面的傅栖楼并不太好过。
他一个人睡习惯了,房间里骤然多出来的另一个呼吸仿佛都扰乱了他的磁场。
平时令他安心又舒适的床现在跟生了刺一样,让他躺也不对坐也不对。换了千八百个姿势之后,他最后只能瞪着双血红的眼睛嫉妒地看着对面睡得正香的人。
看着看着,他半点旁的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位老哥的长相并不太催眠。
这年头很难看见这么立体的五官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说得真是对。
傅·摄影师·栖楼用专业的角度品评道。
鼻梁高得着实有些惊人了,是不是说鼻梁越挺那啥玩意儿……不行不行想什么呢。
皮肤也白,眼睛也大,嘴角还翘。
我看这位仁兄,你长得颇有点像我的校庆宣传照模特。
只不过学校方面虽然和他说模特随便选,但是明令禁止傅栖楼去竞赛班找人。
高攀不起的学霸,罢辽。
第4章 虽然我觊觎你的肉体吧……
早晨两个人醒来的时候,俱是有一点怔愣。
一中没有早自习,但寝室楼内却会有铃声提醒学生起床。每天被励志洗脑歌曲惊得猛得坐起来的时候,傅栖楼都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在接受着无情的考验。
他大张着眼睛倒回枕头上,突然听到了房间里来自另一人的声音。
吓得他又弹了起来。
林昑棠其实也懵着,睁开眼睛看见对面床一双瞪得溜圆的牛眼的时候,他在床上往后退了退。
对面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死亡视线:“同……同学?”
“林昑棠。”
傅栖楼听见对面的人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那人就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什么?”他是真没听清楚,试探着再问了一遍。
”林-昑-棠。”那人长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于外头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被子从一边肩膀上滑了下来落在他的大腿上,“我叫林昑棠。”
傅栖楼装做自己听懂了的样子:”啊,琴糖,好名字,好名字。傅栖楼,高二十二的。”
对面的人也没什么要接话的欲望,只是坐在床边,垂着两条长腿在做起床前的最后冷静。
两个人都没太大起床气,在床上相望无言地各自磨蹭了一会儿之后,就都淡定地起了床。
在对方下床的时候,傅栖楼还特地光着脚路过了一下林昑棠。
两个人的眼神在同一个高度的空气里相遇。
傅栖楼有些别扭地别开了视线,在心里扼腕感叹。
海拔竟然真的如此惊人。
这种苗子竟然被学校塞在竞赛班里雪藏。
学校竟然明令禁止他去打扰学霸。
实在是暴殄天物。
令人扼腕。
长太息以掩涕兮。
但傅栖楼从来都不是个遵守规矩的好小孩,他摸了摸下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中午回来再收拾吧。”见林昑棠还想踩上楼梯,傅栖楼出声制止他,“我这儿有之前酒店带回来洗漱用品,你先用了吧。要迟到了。”
站在楼梯上的林昑棠淡漠地回头,看着下面的傅栖楼。
傅栖楼耸了耸肩,面上是一派正直:“大家也都是朋友了,你反正什么时候来收拾都行。左右不差这么点时间。”
林昑棠眉头无意识地抽了抽。
才睡了一觉,还是分开两张床睡的,连炮/友都够不上,这就是朋友了?
跟你做朋友可真简单。
这样的人何苦在门上贴个血对联拒绝交友。
虽然林昑棠今天实在不用着急迟到的问题,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傅栖楼的建议,叼着一次性牙刷站在浴室里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大概是因为昨天睡得还不错,镜子里的人气色很好,甚至连原本的颓唐气息都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这样去办手续会不会惊了一票老师。
想想还挺好笑的。
林昑棠凑近镜子抹掉了自己唇角的一点白色牙膏沫,和等在外面的傅栖楼一起走出了宿舍。
食堂的早餐是一如既往的单调乏味。
林昑棠端着糊成一坨的面条坐下的时候,就看见傅栖楼旁边已经围上了一圈人。
他想着反正跟人家也不熟,去旁边再拿了块米糕之后,坐去了角落里淡定地开始吃饭。
傅栖楼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帮子人,脑子里跟拉横幅似的开始循环吐槽自己最近这是有多晦气。
“傅栖楼,不是我说你。”小卷毛大概是起床给自己打了一筒气,走到傅栖楼面前的时候胸膛挺得像一只大白鸭,“你到底有个准信没有。”
傅栖楼低头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馒头,动作优雅地扯了一个角下来塞进嘴里。
这馒头有点干。
“傅栖楼!”
“傅同学,你给我们个准话啊,你这样不配合我们的工作真的很难做的。”
“对啊,如果你不能按时交的,我们很多订单都要往后延迟,那样的话易拉宝什么的要你自己去和店家沟通了。”
“我们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作废啊。”
“你就别拖了,不是都跟我们说好的嘛。”
听到这时候,傅栖楼才抬起眼睛:“谁跟你说好的?”
说话的那人愣住了。
“我给学校拍是情分,给你们拍是什么?猿粪?”傅栖楼摒弃了馒头,把攻势转向紫米粥,淡定地往嘴里送,话说得慢条斯理,“我接到的通知只有给学校拍一组校庆宣传片,那还是团委老师亲自过来跟我谈的,说好的是年底交稿。你们部门自己要在社团节搞展览,关我什么事?”
紫米粥齁儿甜。
傅栖楼皱了皱眉,努力地咽下了勺子上的一口粥,开始羡慕那边角落里拿了面条的林昑棠,视线飘来飘去,明显心不在焉。
“可是,可是老师跟我们说了我们可以用你的图的。”小卷毛开始急了,傅栖楼的名字在外面都是挂的上号的,他们部门要承办对外开放的社团节,想的就是拿傅栖楼当噱头,“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傅栖楼挑眉,一副随便你的样子。
一群人瞬间就慌了。
一中虽然算得上是课外活动比较多的学校,但毕竟是学业为重的省重点,活动很少能有规模这么大的。
小卷毛刚接过部长的重任,正是要努力表现的时候。
傅栖楼推开面前的餐盘,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在吊足了眼前人的胃口之后啧了声:“其实,也不是不行。”
“!”
“就是吧。我缺个模特。”傅栖楼慢慢悠悠地收了筷子,“有他我就一定能在十一月交上照片。”
“你说。”小卷毛很有信心,推了推眼镜,再度挺起了他瘦成排骨的胸膛,”是八班的校花还是一班的级花,你尽管开口。“
傅栖楼愣了愣。
这个学校竟然还有校花的吗。
“不那么麻烦,不用校花。”他摆摆手,“看见那边那个灰色毛衣的了吗?就他。”
林昑棠坐得离他们不远,在安静吃饭的时候被迫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在莫名其妙被点名的时候,林昑棠甫一震惊抬头,就对上了十几个学生会干事们热切的眼神。
“同学!”小卷毛一个大步上前,一声同学叫得荡气回肠。
林昑棠原本就大的眼睛因为震惊,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瞪得更圆了一些。
社团节不管关你什么事又关我屁事!?
拍照?模特?我他妈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你这就上赶着坑我。歹徒。
林昑棠半点没给小卷毛好脸色,僵硬地直接说了句不,扔了筷子进餐盘,直接单手端着盘子站起来大步走,出食堂的时候把门口的帘子甩得虎虎生风。
“哇,这么爆。”傅栖楼在人群后探出头去,看着那个在林荫道上极速消失的修长背影,心有戚戚焉地扁嘴摇了摇头。
还好自己没有亲自趟这个雷。
林昑棠一气,迈着腿直接走到了学校的教务处。
他看了看表,发现这时候还没到上班的点。
靠在树下冷静了会儿,他觉得自己最近也真是够倒霉催的。
弟弟签了经纪公司,忙前忙后收拾了一个暑假,刚忙完就被老师约谈,让他考虑一下从竞赛班转普通班不走保送去高考。
就算是声誉口碑都已经是顶级的百年老校,对高考状元也还是有些许执念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昑棠几乎睁眼闭眼都在和人讨论他自己的未来。
他不明白有什么可讨论的。
他本人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