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一枝发发)

　　梁简生明明冲了个凉水澡，出来却觉得口干舌燥，一杯温水灌下去也不见好，才意识到大抵是边上有个小家伙的原因。佟嘉被自己挤到了角落里，手无处安放，连目光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可怜巴巴的。
　　他总是会让梁简生生出一种怜惜，就连佟嘉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这种怜惜，让梁简生多少次克制住了冲动，暂时放过了他，“早点洗澡睡觉。”
　　“哦，好。”佟嘉点点头，其实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等梁简生走到了卧室门口，佟嘉才回过神来，喊他，“先生……”
　　梁简生回头，见佟嘉睁着一双水润的眼望着他，“嗯？怎么了？”
　　才不过一秒，佟嘉就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左胸膛的心脏跳得很快，快得让他有些慌张，“晚安。”
　　梁简生一愣，不无诧异，从进了家门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放松了几分，“好，早点睡。”
　　等梁简生进了屋关了门，佟嘉才提着衣服去浴室洗澡。浴室有半个客厅那么大，入眼是一个大浴缸，水汽还没散尽，镜子上蒙着一层雾气。他小心地将自己的洗漱用品摆好，放在梁简生的边上，只是画着卡通画的牙杯和旁边简约大方的风格格格不入。
　　可是他喜欢这种格格不入，甚至会让他心怦怦跳，莫名地在心底泛起一片涟漪。像是他和梁简生，本就是不同世界里相差太多的人，没想到也能有站在一起的一天。
　　没了梁简生，少年显然没那么拘谨了。佟嘉第一次来到大城市里，也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子，用有浴缸的浴室，对什么都很新奇。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双手却用力抓着浴缸的边缘不敢松，他不会水，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滑下去被水淹了。
　　等他草草洗完了，把水放干净了才敢松手出来。水雾四散，佟嘉墨黑的发丝沾着水滴，被他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在镜子里映出少年的半个身子，以及那张清秀而带着些许迷茫的脸。
　　其实他明白，能得到梁简生的资助，靠的也就是这副皮囊。
　　夜里佟嘉睡得并不怎么好，习惯了生硬的床板，突然换成了柔软得能让整个人陷下去的大床总归有些不习惯，还断断续续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四周什么也看不清摸不到。
　　佟嘉在这个并不美好的梦里醒来，醒得很早，看窗外的天色六点还不到。他顶着睡得蜷曲的头发，套上衣服，按照昨天梁简生说的，去准备早餐了。
　　厨房里设备一应俱全，烤箱面包机豆浆机都有，只是佟嘉都不太会用，翻了好久没有找到说明书，只好用锅熬了一些粥，打算再煎两个蛋饼。
　　鸡蛋打进了碗里，加了少于盐，搅拌均匀，刚倒进平底锅里，佟嘉便见梁简生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
　　“先生早。”佟嘉身上挂着围裙，乖巧懂事地向梁简生问好。
　　梁简生似乎也没怎么睡好，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懵。他起床气很大，刚睡醒的时候总是黑着一张脸，随意应了句，“嗯。”
　　佟嘉以为是自己做饭的声音太大了，他已经尽力轻手轻脚了，但总遮掩不住开火的声音，“是我吵醒您了吗？”
　　梁简生摇头，“不是，自然醒。”
　　已经不算早了，梁简生工作日就是这个时间起床，早已经成习惯了。
　　锅里的金黄蛋饼飘散出来香味，佟嘉闻见了才回过神来，忙翻了翻，“啊，要焦了！”
　　梁简生闻声走过去，瞥了眼平底锅里的早餐，没有说什么，也就是表示还算满意。他虽然每天起床不晚，自己也会做一点饭，但大多数时候懒得折腾，多下来的时间宁愿去晨跑几圈。
　　“您去洗漱完就可以吃早饭了。”
　　佟嘉将一个蛋饼盛到盘子里，很快又将另一碗蛋液下锅，蛋液溅起了少于油花，佟嘉往后躲，没成想撞上了梁简生宽厚的胸膛。
　　梁简生一手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佟嘉的身子。佟嘉并不高，头顶刚刚到梁简生的下巴，梁简生鼻边散开少年头发的清香，明明是要让人沉醉，语气却颇有责怪的意思，“小心点！”
　　佟嘉个性内敛，心思也比别人敏感，以为是自己差点摔了盘子让梁简生不高兴了，小声道歉，“对不起……”
　　梁简生没真责怪他的意思，不过是一时着急声音大了些，让他道歉是不可能，于是大手揉了揉佟嘉的头发算是示弱。
　　“不是你的错。”他端着盘子离开厨房，还不忘叮嘱佟嘉，“小心烫着。”
　　佟嘉没应，开始一心摊他的蛋饼。


第六章
　　梁简生洗漱完出来时，佟嘉已经坐在餐桌上等着他了，两盘蛋饼，两小碗粥，还有一个少年，在清晨透进来的阳光下竟然格外温馨。
　　只是佟嘉那蛋饼焦了一小块，黑乎乎的，卖相也不怎么好看。不知为什么，他明明是摊得更专心了，眼睛一直盯着锅，却还是没做好。
　　梁简生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佟嘉低着个脑袋，以为他还在生刚才的气，有些无奈，“你啊……”
　　佟嘉抬起头看他，澄明的眼睛里带着的全身无辜。
　　莫名的，梁简生的心像被什么击了一下，说不清楚那感觉是怜爱还是疼惜。
　　他转移视线，开动筷子，问佟嘉，“在家经常做饭？”
　　佟嘉看他动了筷子，自己才开始小口吃起来，边吃边答着梁简生的问题，“嗯，不过会的不多，先生不要嫌弃。”
　　他在家的早饭常是自己准备，做完又要匆匆忙忙去上学，吃饭只是为了饱腹，很少能像现在这样坐下来享受一顿美食。他以为把所有空闲时间拿来看书学习考到了好成绩，就能换来读大学的机会，可最终还是没有，还是要仰仗梁简生。
　　“还可以吗？”佟嘉怯怯地问梁简生。面前这人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一个小小的鸡蛋饼实在没办法拿出来相比，可是他又做不出来别的，要知道以他的家庭条件，鸡蛋已经是很珍贵的食物了。
　　梁简生点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错。”
　　“真的？”得到了夸奖的佟嘉开心得像个得到玩具的孩子，脸上的喜色也藏不住了，弯起了眼睛，左边脸上有个不太明显的小酒窝。
　　梁简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样开心，“是啊。不过以后早上不要再熬粥了，冰箱里有牛奶，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啊……先生觉得不好喝吗？”佟嘉自己拿汤勺盛了一口，放到嘴里，小米粥的清香散开，这米很好，比他在家里能喝到的好太多了，所以佟嘉只觉得今天的粥格外好喝，并没发现哪里不妥，“还是我熬的火候不够啊？”
　　“牛奶更方便些。”梁简生吃东西没那么挑，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只是熬粥花费的时间要很久，佟嘉自然也要起得更早。他又打趣佟嘉，“何况你正在长个子，多喝点牛奶补钙。”
　　这话让佟嘉想起了刚才梁简生揉他头发的那幕，耳根子都红了，“您又打趣我。”
　　梁简生笑了，“不是吗？不过要是不长了，这个身高也不算矮。”
　　抱在怀里也刚刚好。
　　佟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急着辩解，“还会再长高的！”
　　吃过了早饭，佟嘉在厨房里收拾碗筷，身上穿着的还是牛仔裤和短袖，虽然不是昨天那身了，但看上去依旧厚重。早晨还凉快些，过了晌午便要热了，梁简生便去给他找了身轻便的睡衣。
　　佟嘉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眼巴巴盯着那睡衣，“给我的吗？”
　　梁简生“嗯”了声，“你先将就穿两天，改天得空了再带你去买新的。”
　　那睡衣梁简生穿过两次，后来买了新的就没穿了，这件一直放在柜子里。
　　佟嘉欣喜地接过去，“不用新的，这件就很好。”
　　他拿去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才敢把自己埋在衣服里，梁先生竟然真的给他穿了自己的衣服。
　　不过梁简生的衣服对于他来说总归是大了些，不算很合身，但相比于牛仔来说已经舒适了很多。佟嘉换好了衣服走出去给梁简生看，晃荡着长长的裤腿，还转了个圈。
　　“大了点。”梁简生评价。
　　佟嘉蹲下来把长出来的一截裤腿挽起来，“这样就合适了呀。”
　　梁简生笑起来，佟嘉的懂事和乖巧让他欣慰，越发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宝在身边。他越看越觉得合心意，又去揉佟嘉的头发，连话语也不经意带上了宠溺的味道，“小东西。”
　　这样轻松的主仆关系让佟嘉放松了不少，也让他胆子大了些，甚至学会了反驳梁简生，“先生，我不小了！”
　　梁简生没与他争，确实这个年龄不算小了，他像佟嘉这么大时已经独自在国外读书了，记得当时母亲和大哥不放心自己，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那时候梁简生也是极力想证明自己，还独自全世界跑着去旅游，去夜店，去做一切能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好几次差点出了事才知道收敛点。
　　“您要出门吗？”佟嘉见梁简生身上已经不是睡衣了，可也不是昨天那样西装革履。
　　梁简生约了人打网球，平时周六日虽然不去公司，但他也很少在家，常是出去消遣，跟三五好友爬爬山喝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