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 (一枝发发)

　　佟嘉也欢喜，只是他没尝过咖啡的味道，闻着是香，上好的咖啡豆磨成粉，再冲煮开来，香气醉人心，尝一口却苦得皱起来眉，“怎么这么苦……”
　　他看梁简生每天早上都要一杯，眉头也不见皱一下的，还颇有滋味，没成想这么苦。梁简生哈哈大笑，让他去冰箱里拿鲜奶加进去，佟嘉足足加了大半杯，才敢小口抿着喝起来。
　　以前他吃东西不是这样的，上学的时候总来不及吃早饭，狼吞虎咽嚼两口冷馒头，就着清水下咽。现在有了好吃好喝的，吃相反而越矜持了，好像吃完了这一口就没了似的，尤其是在梁简生面前，一个大男孩竟然会注意起形象来。
　　这个年纪，正是怀着许多小心思的时候，佟嘉也不能幸免。他垂着头盯着咖啡壁，听着梁简生打电话，眼睛里的星光明明暗暗。相处了一段时间，跟梁简生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不再觉得尴尬了，只是偶尔被他瞥一眼还是会手足无措。
　　就像本是一片平静的湖面，远处投来一阵微风，便荡起了微波，等风吹过了，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梁简生还在阳台讲电话，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来，佟嘉走着神竟然把那一杯难以下咽的咖啡喝得见了底。
　　几分钟后梁简生打电话回来，向佟嘉道，“嘉嘉，我出门一趟。”
　　佟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还抱着一个空的咖啡杯，“好，您晚上回来吃饭吗？”
　　梁简生套上外套，“不回来，不用等我。”
　　佟嘉点了点头，梁简生正要开门，又改变了主意，返回走到佟嘉面前，一手扣着外衣的扣子，一手掰着他的下巴，与他接了个吻。
　　一瞬间被强势又熟悉的气息包围，佟嘉本能地仰头配合着他，手指揪着他还没扣上的领口，不敢松也舍不得放，给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您注意安全啊。”
　　只要是梁简生出门，他总是要说上一句，别人看起来也许是随口的事，但每次佟嘉都说得认真虔诚。
　　“嗯。”
　　两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相处的时光并不很多，每天早晚加起来也不过三两个小时。梁简生大多数时候还是忙的，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有时候晚上很晚才回来。他才喝了几口的咖啡还在桌子上，已经冷了，佟嘉本想将它拿去倒掉，又莫名想起来刚才的吻，舔一舔嘴唇，还是刚才梁简生留下的味道，苦苦涩涩的，会让人脸红心跳。
　　佟嘉抱着冷掉的杯子，鬼使神差放到唇边抿了口，那味道和自己熟悉的重合。
　　好像，也没有那么苦。


第十四章
　　第一次月考成绩很快下来了，佟嘉将将排到了班里前二十，名次看起来不高，但已经着实不易。他基础没别人好，这样的成绩都是每天没日没夜刷题换来的。
　　难得还能继续读书，想着考个好学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想让梁简生对自己失望。
　　这个成绩佟嘉还并不满意，他甚至想到拿着成绩单给梁简生看时，对方眉间拧起来的沟壑。
　　资助他上学是没错，但拿着大笔钱培养一个毫无前途的人，对梁简生来说并不划算。虽然他并没有想过要在佟嘉身上收到什么回报或好处，但佟嘉认为他总归是希望自己能有出息的。
　　确实如此，如果当初不是看到了佟嘉身上的那股劲，梁简生也不会选择他。
　　这世界上有困难的人多了去了，他哪能个个都照顾得过来？他是钱多，但人还不傻。尤其是挑人的那双眼，从来没出过错，无论是在工作上提拔人才，还是私人生活中挑人。
　　但佟嘉还是想错了，当他拿着成绩单给梁简生时，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失望，也没有意外，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当时梁简生正在书房里看文件，佟嘉端着自己熬的汤给他，顺便把那张并不好看的成绩单一并递到了他面前，“先生，这是月考成绩，要签字。”
　　梁简生只是尝了尝汤，夸了句味道不错，在家长签字那里眉飞色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对他成绩的是绝口不提。
　　佟嘉怀疑他根本没有仔细看上面的分数，试探地提醒他，“英语考得不好。”
　　梁简生已经把签好字的成绩单还给他了，勺子舀着汤送进嘴里，眼睛还盯着自己的文件，甚至没有多看佟嘉一眼，“改天请个英语家教补补。”
　　他不是那个意思的！佟嘉生气地想着。他宁愿梁简生看了成绩失望，也不该是这么平淡，可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梁先生的气，梁简生连他的成绩都不看，只喜欢他熬的汤罢了！
　　佟嘉拿着试卷等待梁简生的发问，他连怎么回答都想好了，但显然没有等到。梁简生瞥了他一眼，“还有事？”
　　“没有了，您早点休息。”
　　佟嘉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卧室，拿着试卷改错题。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也没有解出来最后一道大题，可偏偏他的倔劲儿上来，非要写出来不可，像是要证明什么，又不知道到底是想证明什么，自己跟自己置气。
　　过了会儿，手机在书包里震动起来。佟嘉拿出来看，是于谣。
　　“佟嘉你睡了没？”
　　接到于谣的电话佟嘉有些意外，“还没。”
　　“月考成绩单你签字了吗？我都不敢给我爸看，愁死了！”
　　他成绩多少佟嘉不知道，但显然是不理想。佟嘉认为自己已经努力了，可想到梁简生淡淡的态度心里一阵失落，“已经签了。”
　　于谣叹了口气，因为签字的事快要挠光头发了，“对了，有道题我怎么也想不通，就是选择第七道，你给我讲讲……”
　　两人在学校的相处模式就是这般的，前后桌一段时间，佟嘉发现于谣虽然不爱学习，但态度极为认真。比如他从来不听语文课，但还是会把笔记写好，简单点的数学题也一定要搞明白才行。佟嘉觉得他挺聪明的，只是不爱学而已。
　　电话一直讲到了十一点，讲完了题又聊了些别的有的没的。
　　讲了一个小时，于谣才反应过来，“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你了啊？”
　　“还好。”佟嘉说道，“我还没睡。”
　　“那你一般几点才睡呀？再陪我聊会天好不好？”于谣在电话里说着，“我自己在家，房子里空荡荡的。”
　　佟嘉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是不是害怕啊？”
　　“不是！……当然不是了！”于谣为了保住一个男生的尊严，连连否认，“我就是想跟你说话，你给我讲题也行。”
　　“……”虽然于谣是佟嘉在学校唯一的朋友，但两人的共同话题并不多。于谣喜欢打游戏打篮球研究每天中午吃什么，而这些佟嘉都没有兴趣，听于谣说什么球队也听不懂，但于谣聊起来能说上大半节课。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佟嘉想了想，“要不我还是给你讲题吧。”
　　“没问题，你随便讲，我觉得这次卷子都挺难的……”
　　“你哪道错了？”佟嘉问他。
　　于谣数着，“第一题第二题第四题……欸，我直接告诉你哪道对了吧，就三九对了。”
　　“……”佟嘉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让家长签字了，替他感到头疼，“行吧，那从第一题开始吧。”
　　——
　　梁简生从书房出来挺晚了，他很少熬夜，但并不代表没有特殊情况，这次跟加拿大那边合作的单子出了点差错，需要他一点点亲自核对，而且要得急，明天一早就要拿着新方案亲自飞过去跟对方谈。
　　终于忙完了从书房出来，路过佟嘉的卧室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定下来一听，像是在讲电话。
　　门是掩着，没关紧，梁简生敲了两声，“还没睡？”
　　里面的声音一瞬间停了，随后好像又小声说了句什么，才给他开了门。佟嘉双手背在身后，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像被现场抓住偷了巧克力豆的孩子。
　　佟嘉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跟朋友讲电话会让自己不自在，为什么会在梁简生面前连眼睛都不敢抬，仿佛真的是他做错了事，或许梁简生根本不在乎的，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梁简生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关心和亲昵，都只是心情好时的施舍而已，他告诉自己。
　　“……就睡了。”
　　梁简生没有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反而是出乎佟嘉意料地问，“在跟谁打电话？”
　　佟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同学，他数学题不会，所以打电话问我。”
　　那望着他的眼神里是有期许的，他希望梁先生多问问他在学校的情况，问他怎么才考了这么个名次，他不嫌梁简生过多干预他的隐私，他没有隐私的，他所有的秘密都愿意跟他分享。
　　但梁简生没有再多问，只是摸了摸他的脸，拼命挑弄他的耳垂，把他的耳垂摸得通红。佟嘉一双溢满期待的眼睛看着梁简生，听见他说，“明天我出差几天，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以为他会亲上了，可没有。佟嘉垂下眼眸，看起来有些幽怨，“您也是。”
　　“行，早点睡。”梁简生要转身。
　　“先生，”佟嘉拽住他的衣角，语气千回百转里是不舍，小声喊住他，“晚安。”
　　每晚的晚安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甚至是一个信号，一个吻的信号。梁简生一愣，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在佟嘉的唇角印下一个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