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沉默。
“好了,我解释也不想听了。你把你手上的地理试卷给我!”
程默把揉皱了的试卷缓缓地递给了陈飞。
陈飞接过试卷后,拿起手上的红笔,狠狠地把那个亮眼的98分划掉,然后在旁边写上了一个大大的“0”。
“给你。”
刚递过去,他又把手收回来。似乎觉着划一下不够,拿起原本放下的笔狠狠地又划了几下。
程默的眼眶变得通红,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在办公室门外盯了很久李征忽地冲进了办公室,一把把老师手中的试卷抢了过来,“老师——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就这么冲进来了?不会喊‘报告’、不会敲门啊?还一把抢走试卷,你怎么背的学生手册?”
“你不能这样!”李征依旧喊。
“你意思是老师不对?”陈飞推了推厚重的眼镜片。
“是!”
“这里没你的事!”
程默一把李征拉开。
没想到平日里不是沉默不语就是说话像蚊子一样叫的程默,今天一开口就是像是狮吼。
“你就是个傻瓜!”李征把试卷扔到地上跑出去了。
“哎,你回来!”陈飞喊了一声。
“老师,请,请你不要怪他!都是我的错。”程默低着头。
“好了,你们都走,都出去!”
程默扭头就准备走,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他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试卷,拍了拍灰,快速地走了。
他埋头走着,冷不防撞上了薛于珊,她手上的本子和试卷散落一地。
“哦,对不起。”沉默赶紧去捡地上散落的本子和试卷。
“没关系。”薛于珊笑了笑,也蹲下来去捡本子和试卷。
但是,她忽然看到了地上躺着一张皱巴巴的、有个很大的红墨点的、写着醒目的零分的试卷。
“零分?”薛于珊心里很惊讶,她很清楚地记得程默的地理分数是全班最高的98分。
捡完本子,她刚想去问程默是怎么回事,程默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把她的试卷拿走了。
程默看也没看试卷就把它塞进了口袋里。
薛于珊盯着他的试卷看了好久——像是比比有趣的故事还好看。她本想去问老师的难题一下子都解决了——程默试卷上独特而简练的解析实在令她叹服!
她小心地把试卷弄平整,夹在了本子里。
回到教室里,程默还是不与别人说一句话,包括他的同桌兼好友李征。
“傻子,我发现你真的是傻子!”李征自言自语地把这几句话重复了几遍后,也不再说话了。
整个下午的课堂如程默一样沉默。
“对于一开始就对你存有怀疑的人又有什么有要说的呢?沉默是我最好的对抗与回答。我不需说什么。一切自会被证明。”
晚上,程默在自己的日记上写着。
沉默,从来不是他的错,他想……
清早,他如往常一般沉默地坐在窗户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人和景。
☆、回首
有成想抽支烟,但发现身上的烟盒已经空了。
每次回来后,他一进门,总是看见阿芳把饭菜做好用碗扣在桌子上。阿芳见他回来,确实像孩子盼回了母亲,忙张罗着为她添饭夹菜。好多情况下,他都只是默默地扒着饭,然后又停下来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思。他想过去——尽是遗撼,遗憾里都是没有记忆的空洞;望未来,满目黄昏,夕阳西下——要不是张阿贤给他提供住所,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漂泊流浪。
傍晚的时候,他喜欢看晚霞。大片深深浅浅的红色耀眼夺目;到处都像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他现在只是一个搬运工,倒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其实,有成觉得,所有人的情感中都具备诗情——尽管他和他们干又脏又累的活,看起来粗粗笨笨,有时候还说脏话,但在他们中间,实则有很多人所不了解的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细腻的心理情感。
生活中还是有些值得高兴的事,比如他被老板真心地夸赞,比如他和工人们愉快地聊着天,比如他感到自己的劳动和汗水得到了承认和尊重,比如他看到劳动者身上的尊严和自豪感……
然而,他大多时候是诗人的惆怅居多,比如,他看到阿芳为他忙前忙后,而他却混得没有人模人样,比如,他常常想饭桌上多一些美味的荤菜而摸着兜里的薪水却只能叹气,比如,他每喝一杯酒、每抽一支烟,就得计算着下一口的分量,比如……比如,他每次想让阿芳寻找更好的生活,而每次又觉得自己却帮不到她任何。
他似乎都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那里,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了……
灯火的变幻莫测,正如这个城市的生活一样。
此刻,他一下子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从少年时期的生活,一直想到了现在。
月亮是这样的皎洁,夜是这样宁静;城市沉浸在睡梦之中,车水马龙却依然吟唱着那支永不疲倦的歌……
列车在向前飞驰,穿过西藏,穿过湖南,穿过无边的山峦……
思绪逆着时光在向后倒退,退回流逝的岁月,退到当年……吴芳眼里含着酸楚的泪水,风尘仆仆,来到了上海。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吴芳在车箱里激动得坐立不安……
“哥……”
有成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过身,眼睛被阳光晃得一阵发黑。
一个黑色的瞬间之后,他才辨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吴芳。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他看见他面前的吴芳有点局促。为什么?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感到不自然。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脸——那块该死的疤痕。一定是这道可怕的疤痕使吴芳感到难堪——其实吴芳并非难堪,而是,难受——一种难言的痛苦即刻涌满她的心间。
有成躲避着吴芳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站在吴芳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他觉得没有兄妹的感觉,不是因为之前的失忆,而是因为生活——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
“哥……”
☆、走,我们去看书
哎,你知道吗?最近新开了一家书店。”杨筱筱的朋友对她说道。
“我一般都是去新华书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一家书店。”
“那里书籍质量好,种类多,价格很便宜,顾客很青睐,更重要的是,书店老板是个帅小伙,人很好,顾客都很喜欢他呢,说不定,你这个单身文艺女青年还能和他有……”
“去去去。”杨筱筱一把将朋友推开了,“我说,这是去看书呐,还是去看人啊?你呀!”
“好好好,我们的杨筱筱同志就只会每天都看她的书,不过,到时候去了可别忘了给我带两本《环球人物》啊。”
“我还不一定回去呢。”她继续埋着头看她的《格言连璧》。
“切,少装了,你一定会去的。”朋友摇了摇她的肩膀。
说实话,朋友的说的那些确实让她有些心动,不过,更引起她兴趣的是这个书店的店名。
七号书屋,有点意思。
在这之后,杨筱筱去过两次那里,但都是顾客挤满了书店,那个年轻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也没忙得过来。她买得并不愉快,她想,至少,书店不应该这么热闹。
今天晚上她写作思维受阻,便出来散散心,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
“算了,还是继续走吧。”
走到一个拐角处,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家书店,灯光还亮着,倒是安静了许多。
于是,她的步子不知不觉地迈向了那里。
店里没有顾客,很寂静,寂静得有成睡着后的轻微呼噜声都听得到。
她本想叫醒他,想了想,又没有。
她忽然发现这位书店老板的桌上摆着一本熟悉的书——《格言连璧》。
不由自主地,她就拿起来看。这倒是惊动了他,他一下子醒了。
“你好。”他倒是看不出有疲惫的神情。
“你好。”她微笑着回应。
“你,是来看书的?”他没说“买”字。
“嗯。”她翻开了手中的《格言连璧》。
“你喜欢这本书?”
“也不叫喜欢,但是觉得这本书可以让人安静。”
“嗯,确实是的,那你坐下来看吧。”他指了指书店一角干净的大书桌和椅子。
“你这个布局倒是蛮贴心的,不过,你就不怕顾客只看书不买书啊。”杨筱筱笑了笑说。
“哎,顾客多看书我倒是很喜欢,要是只买了放在家里不看,那我这个书店倒是没必要开了。”
“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你不是一位书店老板了。”
“什么老不老板的,太累了,倒不如摆书摊清闲,况且,我只是个文字爱好者。”
“那你为什么不请一位员工呢?”
“我其实就是员工。”他看了看满架的书籍说。
“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这叫‘七号书屋’呢。”
“这个嘛,我听说,以前张阿贤摆书摊的时候,那个城管总把他往七号街赶,我想,那儿一定是一个好地方。”有成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