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小事啦,大得很!”有成一说起这件事就把声音的分贝提高了好几倍,“他做错了事还不承认,都有同学亲眼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断了!”
“这哪里是武断!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他最调皮,这种不学无术的捣蛋鬼会有什么出息?早点开除他是对他负责!”有成说这几乎就要唾沫横飞了,“再说我是他们的老师,也是这里的校长,你就好好地做你的工作,不要多管闲事!”
吴芳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哥哥有点陌生。
往昔的那个哥哥有成似乎慢慢地离她和他们越来越远了。不仅仅是记忆的丢失。
虽然医生说过他或许不仅仅只是失忆,还多少会有一些性格上的改变。但她开始时始终是相信那个那么美好的哥哥不会找不到最初的起点的。
或许有的改变是无可奈何吧。也许也真的是她不曾真正地了解她哥哥有成。
“我们生下来都是恶人,我们往往都有着双重性格,由于平时的自制或尽力隐藏,我们展现于人们眼前的更多的是自己想要的品性。后天的改变使我们善良。或许我们会有很多缺点与陋习,但是只要好好的把控自己,他(她)就是美好的自己。”
吴芳忽然记起有成曾经写下的这么一段话。忽然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有成的办公室。
吴芳带着阿蛋进有成办公室的时候有成正在喝酒。花生米与谷烧酒相配,显得好有风情韵味。
吴芳本来就有些生气,看到有成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酗酒的恶习更加有些恼火:“你到底是怎么了吧?这件事情你不处理好你就不是我的哥哥,你也不是他们的老师!”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有成一拍桌子,扬长而去。
走的时候把桌子上的一张纸带落到了地上。
是撤销阿蛋处分的公告。
走出了山里坐上了咯嘣咯嘣的三轮车,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有成想丢掉从前的一切,他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嘴里却呛得厉害。
总有一些似真似幻的东西在他脑海里纠缠不清。
“去你他妈的从前,老子活的就是现在!”不知从何时起,有成说起脏话来越来越觉得自然了,现在连不辞而别的离开都显得很是自然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醒来就有那么多硬和他扯上关系的陌生人,还要走进那个明明很陌生众人却要给他不存在的熟悉感的地方。这些他多少还可以接受,但是他觉得自己时刻有一种窒息感——他感觉自己要被众人扼杀,或者说,被以前的有成所扼杀。
他不知道以前的有成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现在深刻地感觉,自己现在每做一件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事,似乎总会带上一种负罪感——以前的有成似乎总是会跳出来与他作对。“你以前不这样啊。”“你变了。”应该是他有记忆以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他现在就是在诠释“人格分裂”或者说“离经叛道。”
“够了,我本就不是以前的哥哥,你那么爱你以前的哥哥,你去找他,你别来烦我,老子真的很烦!”……
他还记得离开之前与吴芳因小事激烈争吵的激烈言语。
这样也好,离开没有带上什么太多的情感包袱
“老子变什么变,哪里变了!”
没有从前哪里来的改变?有成苦笑一声。
哐当哐当的火车一直向南。
有成头也没回,也不觉得有需要回头的。
☆、再见,不回头
挤进楼房汽车灰尘人流广告牌有成敲开了大大小小的门。
“请问您对电脑编程是否精通?”
“请问您对推销高科技产品可有过人的绝招?”
“请问您的英语水平如何是否可以和外商谈判?”
“请问您……”
“妈的,老子不会,不会!”
有成有成把桌子一拍,似乎很威风地走了。
酒吧出来后他摇摇晃晃寻找着住处。
他撞进了一个隐藏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刚一走进去一股浓厚的香味就钻进了他的鼻孔里,感觉有些呛鼻的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这位老板……”一见有人来,老板娘就立马凑了上去。
“啊切!”一个响声巨大的哈欠差点吓着她。
一股浓厚的酒气也立马混杂在了空气中。
老板娘只是用手扇了两下又继续笑着脸说道:“这位老板,喝了这么多酒啊,肯定是想要要舒服舒服?阿芳,来客人了,好好招待!”
阿芳匆匆补了一下口红、捋了捋头发,立马把笑容打在脸上,表面强作欢快内心却有些许忐忑地走了出来。
“哟,这位先生好英俊哦!”阿芳顿时心里有了些许安慰——是个年轻的,长相也不错。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又即刻有些凝固,慢慢转为惊诧与腮红。
有成嘀咕着:“我……我没喝多,伺……伺候……”
“您先跟我来吧。”有成迷迷糊糊地就被阿芳扶进了里面只有一张床密不透风的小间。
阿芳说:“我给您泡了一杯茶解解酒。”
有成说:“不……不要茶,我要舒服。”
阿芳悄悄让到了一边,“您不是本地人吧?您来这里干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是乡下人你以为我就不给钱是不是?我来这里想找一口饭吃,我要重新开始,你知不知道?重新开始!”
“这里的饭不好吃,这里憋得人透不过气,乡下空气清新,那里才是您的天地!”
“空气再好也有个屁用……空气再好也……也不属于我,不能为我谋生路,你说你不为谋生路你会干这个吗?你,啰啰嗦嗦的……到底干不干?”
“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先生对不起,我给你揉揉腰捶捶背。”
阿芳的手很灵巧,捶着揉着有成很快就睡着了。
阿芳摇醒了有成。
有成摸着疼痛的脑袋,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却又害怕回想,慌乱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您要给老板娘一百块。”阿芳把他扶到了外边。
有成掏出一堆皱皱的钱,手忙脚乱地数了正好十张,快速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乐呵呵地接了钱。
“好走哇!”
“以后再来啊!”
有成头也没回地走掉了。
走在外面红的灯绿的灯紫的灯打在他的脸上。
最后一百块钱花掉了,有成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毫无目地在街上走了许久许久。
在兜里摸烟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纸包。有成有些奇怪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八百块钱,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把钱塞回了兜里。在扔包钱的纸的时候发现纸上有用铅笔写的浅浅的歪歪扭扭的字:
您怎么来了这里?您怎么变成了这样?我是您从前教初中时的学生,您肯定不记得了。我初中才念了一学期就辍学了,再说我现在的样子也变了。可是您不该变的啊!我记得您之前一直说过教完我们这届就要到山区去发展教育,我没忘您肯定也没忘啊。您回家去吧,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都有您的学生,您还是做您原来的老师吧。这钱是我挣的,它不干净老师不要嫌弃,老师用它回家吧。
有成握纸的手上上下下地抖。
“以前的都与我无关!”有成最后还是索性将纸张一把揉成一团丢尽了垃圾桶里。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走过地下通道的时候一个乞丐向他伸出了端着破盆子的手。有成刚想把手伸进兜里掏钱,却又在动作完成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自己的钱都是别人施舍的,又有什么资格去施舍别人?
“没钱!”
本来一脸高兴伸手就去要钱的乞丐等来的却是有成撂下一句冰冷的话就匆匆地走了。
他木讷地站在原地。
有成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忽然脚步又停住。
脑海里又有模糊的东西在闪现。
他蹲在原地茫然。
电话铃声的响起中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都快不记得兜里还有一个存着一大串陌生联系人姓名的手机了。
来电显示的姓名是“父亲”,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徘徊了好久,最后还是摁下了挂断键。
几秒后铃声又再次响起。
有成的手指还是在键盘上徘徊,这次摁下的是接听键。
“成儿呀,我知道,你肯定又在忙吧?”
有成刚想说“你打错电话了”,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
“本来也不想打扰你的,只是,只是,隔得远,难得见到你,你也难得回来一次,有些牵挂啊,你那边的工作还顺利吧,教书是一件辛苦的事你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啊,我这里,我这里……你,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就好好干,好好干。成儿,你,你怎么不说话啊。唉,也不该打扰你啊,你很忙的,知道你,你很好就行啊。”
有成任由电话里陌生而颤抖的声音絮叨了很久,终于开了口:“我,我很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再,再见了。”
“哎,好,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