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沫摇摇头,挂好工作围裙。
陈超然猜测说:“兄弟是有情况了吧?”
莫沫又摇头。现在八点多,晚饭只能在外面吃,便盘算着附近还有什么不错的店。陈超然心下明了,哀怨一声,“你去吧,我来收拾,反正我才是那个孤家寡人。”
莫沫已经背好了包,笑说:“谢谢我们然然哥哥。”
陈超然一脚往他屁股上蹬去,被莫沫敏捷地闪开了。
莫沫快走了几步,揉了揉僵笑的脸,慢步来到罗殷公司楼下。办公楼灯火通明,仰头一层一层数去,越往高层越看不清。看不清的那些楼层里,罗殷或许就坐在里面。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有意避开,甚至在店里睡了几夜,等他再回去,等了整夜,久久不见罗殷人影。他后知后觉蹦起来冲到房间,衣橱里的衣服少了好几套。
按照以往惯例,罗殷这就是出差了,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这不是第一次不告而别,他却特别惶然无措。
他现在站在楼下,也只不过来碰碰运气,这里碰不到,就回去再等,总之这个七夕他想和罗殷待一会儿。
离九点还差几分钟,莫沫脚跟一转,转身前又最后望了一眼高楼。
往回的路上处处都是小情侣,还有卖花的姑娘。莫沫从便利店买了水和面包,余下的零钱找卖花姑娘买了一支有点枯萎的玫瑰。忙了一下午,他撕开包装袋边走边吃,车站里等车,一对情侣似乎不合,站在一起,又好像隔得老远。男看女,女看男,两人目光总是错过。
莫沫笑了笑,嚼着面包看不出来。
公车进站,那对情侣一前一后上车,谁都不坐单个的位子。车出站开远,或许双排座空了,这两人就会坐下。
莫沫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将包装袋投进垃圾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他等的公车缓缓驶来,他赶紧把水瓶塞进包里,公车停稳后刷卡上车。
车上无座,他往后车厢走,面对着车窗站好。
车窗外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跟上,不快不慢,车头与公交车窗并齐,莫沫漫不经心一瞥,便移不开眼。
轿车驾驶位车窗缓缓降下,显出一副他时常梦里见过的深邃轮廓,即便夜里也清晰可见。
罗殷怎么会在这里?
莫沫来不及思索,朝他做了一个向前的手势,罗殷收回视线,驱车超过公交,并入车流,消失不见。
莫沫掏出手机,罗殷在开车,他等电话通了两声就马上挂断。此时公交到站,他跳着下车,左右张望,皆是陌路人。此刻他手机铃响,里面传来罗殷的声音:“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
莫沫捏着手机,掌心热汗,小跑起来,罗殷不说话,静静听着莫沫的喘息,两人视线相对,他才收起手机。
并没有跑多久多远,心跳急促,躁如鼓声。
莫沫前后左右望了一周,恍然如梦,可身边的脚步声,擦肩而过的轻微碰击未免太过真实。他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离倚在车边的人更近了两步,直到两人面对面。
罗殷坐进车里,莫沫坐在副驾,引擎声起,他想问罗殷为什么在,怎么知道自己在车上,还是碰巧遇到?还有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太多太多想问的话。千回百转,最后凝成一个最简单的念头,他回来了。
罗殷开车,从后视镜里瞧到莫沫扬起的一边嘴角,又直视前方。
行至车库,罗殷熄火拔了钥匙,四周无声,两人笃笃的足音回响,莫沫快步迈到罗殷身侧,小指勾着他的小指。电梯门一开,莫沫便松开指头,跟着他后面进去。一路无话到家,罗殷开了门钥匙搁柜子上,莫沫开了房间和浴室灯,又倒水切水果,端到桌上。
罗殷说:“别忙了,过来。”
莫沫放下果盘,走到罗殷跟前,又勾起他的小指头摇摇晃晃,“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辆车上?”
罗殷任他晃着,说:“在车站就看见你,按喇叭你都听不见,然后就上了车。”
莫沫点点头,那时他的注意力在旁边小情侣身上,突然想起什么来,从包里抽出那支玫瑰,举到罗殷眼前,“送你。”
罗殷迟疑地接过来,“玫瑰?”
“对呀,”莫沫的声音开朗,一点没有提醒的意味,“今天是七夕,我想着你要是回来就送给你。”
罗殷低头亲了亲莫沫的额头,将那句“我要是不回来”咽回去。他知道七夕,但不知道就是今天。
“你要是不回来呢,”莫沫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顺着话说,“我就用水养着,养个两三天你也要回来的吧?”
罗殷嗯了一声,也不知真假。
莫沫就当是真的,高兴地亲了他一口。
家里没有现成的花瓶,莫沫用自己喝水的塑料瓶插花。他想买个好看又耐摔的,看了半天淘宝,最后一个没买,等花瓶到了,玫瑰差不多凋谢了,用不上就有点浪费。
这个家里,有一些其他小物件是他添置的,不锈钢的筷子架,带搓板的水盆,毛巾牙刷洗浴品,细细追究,实用有余,又格格不入。
不管是什么,罗殷都应该拥有更好的。
七夕节的最后几个小时,他为罗殷开心又失落。
罗殷洗漱出来,莫沫在房里静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莫沫望向他的一眼,仿佛千言万语尤在其间。自那日两人争执过后,这还是第一次平心静气地相对而坐。
莫沫靠在罗殷肩头,又勾起他的小指头。
罗殷必不是赶回来和他共度七夕夜,一年当中情人节好几个,已经过了一个,剩下的就不该贪心奢求。
察觉到罗殷有话,莫沫抢先开口,“上次是我冲动,说话不好听,对不起。”
罗殷按着莫沫后脑往怀里揽。
莫沫埋在罗殷颈窝,“我妈现在不能接受,再等等吧,她需要时间。”
争执后的第二天他就尝试与妈妈联系,电话短信微信都如同石沉大海,这是他意料之中。他这样说,罗殷果然不那么坚持。
这么多个深夜,他一个人辗转难眠,终于能坦然面对一个事实。他所要面对和承担的,只有他一人面对和承担。如此,罗殷才允许他继续跟随。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给我一点时间。还有……”莫沫用力闭一闭眼,忍耐至极,“下次你要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吧。”
罗殷吻了吻莫沫的太阳穴,“好。”
莫沫上下晃了晃勾起的小指,“那就这样说定了。”
罗殷答道:“嗯。”
第38章
这是入秋来最舒服的一天,一早出门凉意送爽,莫沫下了车,小巴也刚好到站。按照平时他巴不得坐上,没有小巴也会骑车进去。可今天的步伐,尤为拖沓。
车站在街面,他的家在街里,步行慢的人要走一刻钟,他平时走路快,十分钟的路,走走停停,花了二十分钟才到。
莫沫在楼下站着,老式住房楼层不高,他家在四楼,楼下就能望见从窗边一闪而过的人影——莫妈妈在家。
一层楼梯十二级,四层四十八级,这四十八层楼梯,他上上下下无数遍了。莫沫刻意放轻上楼脚步,老房子没什么隔音效果,大嗓门阿婆喊一声,整个单元楼都能听见。
在自己家门口站定,他却局促紧张地如同陌生人,踩点的小偷都比他放松自然。原先也有个类似的经历,捣蛋闯祸,他也是这样站在门外,直到那个大嗓门阿婆问了一句他是不是没带钥匙。
莫妈妈打开门,谢过阿婆把他拉进家门。莫妈妈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倒不好多苛责,于是循循善诱,教他知错能改。
可这次不是调皮捣蛋,能改过自新,乖乖听话。
莫沫掏出钥匙,几次三番钥匙都对不进孔里,他勉强静下心,另一只手摸准钥匙孔,钥匙仍插不进去。再细看,眼前这个崭新的门锁,哪像用了十来年的老锁一样锈迹斑斑。
莫沫抬眼看了看门牌号,401,门牌底下贴着一张过塑的红纸,五好家庭。
他不甘心再试,动静引起房内的注意,莫妈妈从里面打开门,母子隔门对望。莫妈妈见他,说不上高兴、惊讶、失望和愤怒,只是陌生与不耐,就像门外客是喋喋不休的推销员。
可莫沫沉默着,嗓子口舌发干,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眼看着妈妈要关门赶人,莫沫上前一步,手挡着门,“妈……”
莫妈妈退后一步,让他进来,“你总算肯来了,也好,把你的东西拿走。”
小居室的格局,站在门口一眼看尽,他的房间门口立着两个行李箱,莫妈妈费劲地把箱子推到门口,指着说:“你常穿的衣服鞋子都在里面,还有一些你乱七八糟的东西。写个地址我,大件的寄过去。床褥被絮我没功夫弄,你自己看着办。”
莫妈妈心烦气躁,提高音量,“站着干什么,把东西拎了快走。”
说着她侧过脸,掩饰泛红的眼。
莫沫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小时候被莫妈妈遗留的恐慌席卷五脏六腑。
那时候他不懂,以为被妈妈嫌弃,所以拼命忍着眼泪,一遍遍告诉自己要不能哭要懂事,妈妈才会接他回家。回了家就不会担心受怕,妈妈对他无微不至,怕他冷了饿了,一起看动画片,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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