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仲夜坦然地看着他:“我直接过来的,衣服都放在宾馆里了。”
“……”温岚沉默了一下,起身,“那我去柜子里拿套新的给你——”
“岚,你忘了?”明仲夜却是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你尺寸比我小,你的衣服我——”
“闭嘴!”温岚几乎是凶狠地喝止住了他。
从衣柜里胡乱翻出了一件加长版的白色衬衫,温岚一伸手把它抛到了明仲夜的怀里:“先披上。”
明仲夜乖乖将衣服搭在了肩头,坐在沙发上看着温岚:“岚……你忽然怎么了?”
“没什么。”温岚颇有些心烦意乱地回答,扭头又在柜子里找了好一阵,最后决定放弃——他一贯喜欢穿修身的衣服,而明仲夜的身型骨架比他宽大一些,确实没有太合适的。于是他不耐烦地对那人伸出了手,“把你宾馆的门卡给我。我去替你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
“其实不必这么着急……”明仲夜又打量了他一眼,似乎疑虑了一会儿,视线上下飘忽游移了一阵,忽然间仿佛想明白过来了一点什么似的,“岚,你难道——”诧异的语声中,那不自觉带上的一点微微的笑意十足明显。
“明仲夜。”温岚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冷着声音道,“你要再敢多说一句话,我立刻把你从这房子里扔出去。”
“……对不起。”大概意识到了他的暴躁,明仲夜总算收敛起了脸上那一丝调侃之意,“我……不是故意的。”
“……嗯。”温岚低低地回答了一声。
诡异的尴尬持续了一阵。两人的视线几度交错又散开。在他的视线又一次扫过去的时候,明仲夜总算下意识地拢了拢衣服,把空门大敞的前襟微微拉拢了一点,遮住了那性感的锁骨。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温岚最后轻轻说道,“明……我有点累。”
这感觉简直让他有点心灰意懒——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人轻微不经意的一言一行,还是能如此轻易地就牵动他的神经,勾起他身体深处的欲望,让他几乎难以自持?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简直像是白活了:好像那个叱咤职场镇定自若、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高效地处理好局面的精英只是一种幻觉,他仍是当初那个面对着自身前途和欲望苦苦挣扎,溺毙于覆顶的潮水之中完全无力掌控局面的弱者。
但无论如何……他绝不可重蹈覆辙。
“你坐一坐。我出去替你拿衣服。”觉得自己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后,他穿上了外套,还是准备出门去一趟。
“岚。”明仲夜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怎么?”他一边开始穿鞋,一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明仲夜正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他。
“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明仲夜忽然静静地开口,“我……有点难过。”
温岚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一瞬间他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明仲夜看着他,神色仍是异常地平静,“但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你……你能留下来稍微陪我一会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帧一帧地打磨这种日常的小细节,觉得写起来很是开心。
觉得最喜欢的感觉其实都在这些细小琐碎里了。
第10章
温岚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
静默在两人间持续了一会儿。最后温岚率先开口打破了它:“说吧。”
“……那个人已经去世了。”明仲夜看着他说。
那份手稿的作者,并不是研究院里的研究员或者大学里的讲师。他只是一个普通中学里图书馆的管理员——在他因为言辞拙朴、不得学生喜爱,带领的班级长期成绩不佳,因此在多次被家长和学生投诉、而被学校从数学老师的岗位辞退之后。
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家境一般,不过在数学上很有天赋,一路读书成绩不错,据说当初曾经是那个镇的高考状元。但口才拙笨,不善于与人交流和表达。曾经也试图往科研的方向发展过,但种种因缘际会下,未曾得到导师和领导赏识,又因家中需要他早些独立、赚取薪资赡养年迈双亲,因此最后屈服于环境,成为了一名中学里的数学老师。
中学那个年龄的学生多半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而他在教导上显然缺乏经验和办法。虽然有着极强的数学专业能力,但对实际的工作并没有太大的益处——教导一般中学生并不需要太过艰深渊博的数学专业知识;而他的沟通和引导能力也并不让学生们信服。而除此之外,周围的人——无论是学生、同事还是邻里,都并没有足够的才智或耐心,来聆听和理解他那些对他们来说过于遥远和晦涩的理论和构想。
因此他一直孤僻地生活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在业余时间里独自研究着那些艰深而少有人感兴趣的课题;而周围人,只视其为一个不合群又没有太大“出息”的人——他不打牌,不喝酒,只偶尔抽点烟,不会拉关系,对他们那个整日靠八卦邻里闲话、打牌度日的圈子来说,实在是格格不入。
“那是个乏味而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虽然好像还算老实。”学校里的同事曾经这样评价他。
明仲夜一开始循着手稿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位作者任职的学校;然而他们告诉他,这个人因为家中出了些什么事,前两个月已经辞职回老家了——中学图书馆管理员的薪水本来就很微薄,而他们也并没有为这种“随处可找到替代者”的人特地保留职位的必要。
于是明仲夜辗转经由学校教职员、这个人当初租住的屋子的房东给出的信息,一路找去了他老家那个略偏僻的村镇——途中需要先坐火车,再换乘两次那种一天只有几班的长途汽车,大概花费了七八个小时的时间。
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打探到这个人的家。当地居民普遍对他这个外来者的到来表示惊讶,对“一个国外来的知名科学家”居然要找这样一个人更是迷惑不解——当然,当年他们镇上这位高考状元确实有点名气;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村里的干部热情地接待了明仲夜,和他寒暄着,奋力想从他嘴里探出更多出人意料的消息——大概是好作为日后吹嘘的谈资;而在好奇心和虚荣心被充分满足之后,他们总算告知了明仲夜他们所了解的情况:他要找的那个人,现年四十来岁,木讷寡言,一直打着光棍——因为人还算忠厚老实,其实当年也有姑娘看上过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拒绝了人家,真是心高气傲、不知好歹——本来在外面的大城市工作,收入还算过得去;前些时候他父亲忽然中风,他回来照顾重病卧床的父亲,结果有一天在路上意外被村里过往的摩托车撞到,倒下时脑袋磕到了路边的大石头,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我去他家里看了看情况——他父亲中风瘫痪,已经没有自理能力;而他母亲现在只能撑着勉强下地,靠种一点小菜和亲戚接济度日。”明仲夜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那个‘大城市’里除了教书,还做些什么……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我在征得他们同意后,将那个人残存的一些日记和手稿带了回来——谢天谢地,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全部当成废纸卖掉或者烧掉。我给了他们一笔钱——也许不算太多,因为这次出来我也没换太多现金;他们感激涕零地收下了,并且问我,以后还会不会再去。”
“我告诉他们大概不会,他们很失望。不过他们,还有村里那些干部,最后还是很客气地送别了我……”明仲夜接着说,“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简单翻阅了一下他那些剩余的手记:内容比较杂乱,也有些有点价值的东西,可惜不太成篇章。另外,和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本手稿一样,在有些他觉得‘理所当然’的地方,缺乏了必要的连贯证明……这是我很想跟他讨论一下的地方,但我现在也没法向他求证了。”
“来之前我曾经想过最坏情况,觉得大概不外乎找不到这个作者……”明仲夜最后说,“可是现实让我发现,这感觉简直比找不到还要糟糕——你明白吗,岚?”
温岚听完明仲夜的叙述,沉默了一下:他可以大致想象得出那本手稿的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概也比明仲夜这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更能理解那个人所处的环境、遭遇和周围的一切……他甚至能理智地接受“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哪怕善良、清白、勤奋、努力,但才华和机遇不算那么超凡脱俗、又无权无势的情况下,很多人终归也无法得到公正的认可和美好的结局。而就算当事人已经身死,周围依然鲜少有真正的同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恶意的流言或者幸灾乐祸。
但他并不想跟明仲夜说这些他已经习以为常、也被很多人视为“寻常”的东西。他不想用这些理由说服对方。
“我明白,明。”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人都有其缺陷和弱点,有无法克服和超越的局限……然而有些被大众所轻易宽容和接纳,有些却成为了终生致命的陷阱,将人一路驱赶到那个糟糕的、无可挽回的路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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