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陵抱着他没有答话,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肖晖说:“饿了吧?叫他们摆午膳吧?”
赵陵当着赵渊的面,不便给他难堪,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待把赵渊打发去睡午觉,赵陵才说:“渊儿姓赵不姓肖,不能当太子。”
“我当初……还以为你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肖晖的表情有些落寞。
赵陵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肖晖又道:“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在宫中休养?你怀着身孕,胎位又不稳,旁边有太医候着,我们都放心一点。”
赵陵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说:“我要带渊儿出宫,你要是不同意,便只有一尸两命了。”
27.
话已至此,肖晖怎么可能敢不答应。他只说:“那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们住哪儿?叫御医时常去请请脉?还有渊儿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能不能每日还来宫里上课?”
赵陵道:“将来孩子生下来你耍花招怎么办?”
“我耍什么花招?”
赵陵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肖晖被他看得挫败,半晌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从前对你确实称不上君子,但为人处世也不至于到小人的地步吧?我若只是想要孩子,怎么会因为你一句话就遣散后宫?”
赵陵直言道:“实在是被你吓怕了……”
肖晖半晌才说:“赵陵,我当初对不住你……”
赵陵也不搭话,脸上的神色放松下来,缓缓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只朝前看。”
“以后你想怎么考验我都行。”肖晖道:“我只有你一个人。”
“我考验你干什么?”赵陵疲惫地笑了笑,说:“你要娶妻纳妾随你的便,换一个皇后而已,对你又不是什么难事,你的臣子家里多的是愿意跟你结亲的公子小姐。我只求你一件事,不管是肚子里这个,还是渊儿,都是我的孩子,跟你的江山没有半点关系,我不要你的荣华富贵也不要你的高官厚禄,你以后离我们远一点就好了。”
“……就算要划清界限,能不能等到你生产之后?”肖晖无比艰难地说:“刚刚你也听到了,太医说你胎位不稳,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动身往南国?而且沈丛已经嫁给徐将军,你总不好意思叫人家千里迢迢跟你去南国待产吧?”
赵陵已经想到这一点:“我也不是说现在就走,你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我又不是前朝太子,神通广大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地。”末了他还要刺一下他。
肖晖并不在意,只是说:“从今往后,我绝不强迫你做任何事。”
赵陵一家还住在从前的赵府。
肖晖每日派御医过府给赵陵请脉,又派‘三师’‘三少’伴赵渊左右为他讲经授课,下朝之后还要亲自过来看他们爷儿俩,妥妥将这里当成了皇宫别院。
头几次赵陵还有精神接待他,后来他天天来,便连门也不开了。
赵福出来满脸笑容搪塞他:“大爷近两日觉多,不想见人,睡着呢。”
开始肖晖还当他真睡着,毕竟传言孕妇嗜睡,当初头胎时他又没在身边侍奉,便不敢打扰赵陵,怕表决心不成反遭人烦。
过了五天,赵福天天都这样搪塞他,他便也觉出味儿来了。第六天,肖晖也不走正门了,叫侍卫们守在院外,他自己一翻身爬上墙,直直朝着赵陵的卧房摸过去。
当初两人还是大伯哥与弟媳妇的关系时,肖晖便常常这样潜入赵陵院里,如今做来倒像是情趣。不过皇帝老儿爬墙会皇后这样的佳话传出去,大概众臣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肖晖淹死。
屋里赵陵刚刚喝完安胎药,正在看账本,吩咐赵福道:“南国那边的生意还是继续做,抓得紧些,不要叫他们以为主人不在就可以松懈了。”
赵福称是。
肖晖这时候从房顶上跳下来,赵陵往外一看,眉毛竖起来:“陛下真是好身手,将来皇帝这活儿要是干不下去,还能做梁上君子养家糊口。”
肖晖也不在意他的讽刺,吊儿郎当嬉笑道:“只要能养活你,干什么都行。”
赵福识趣地退下去,肖晖便挨上来。
赵陵一推他,说:“离我远点。”
肖晖便往后退了一小步。
赵陵看他无赖的样子,只好摆正了姿态,道:“陛下言而无信,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从此你我划清界限,我也不是你的皇后了。”
“我现在不是陛下,是贼,专门偷大伯哥的采花贼。”
“要不要脸?”
“不要了。”
28.
肖晖嬉皮笑脸的,也不管赵陵买不买账,坐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说:“你看你的账,不用管我。”
赵陵便当真看起账本,对他视若无睹。
半晌赵贵送来蜜饯点心给赵陵垫肚子,肖晖便看着他一边吃蜜饯一边看账本,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好不好吃?”
赵陵看了他一眼,像看一团空气,并不答话。
肖晖摸摸鼻子,有点不自在,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也想吃。”
赵陵还是不搭理他,他便不顾忌仪表地把下巴搁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赵陵吃,一副撒娇卖蠢的样子。
这回赵陵终于说话了,语气里带有笑意:“陛下,这个动作你要是搁在十年前做,那叫娇憨可人,现在三四十岁的人了,老眉咔嚓眼的,当黄瓜嚼都嫌咯牙,往那儿一杵怪寒碜人的。”
“……”
当晚肖晖回到宫里揽镜自照,忍不住问冯祥:“我老了吗?”
“皇上万寿无疆,怎么会老?”
“别跟我打官腔,说实话。”
“陛下风华正茂,如今往街上走一遭,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要脸红的。”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可皇后嫌我老了,你去问问御医,有没有什么回春的良方。”他瞪大眼睛撑着脸往镜子跟前靠,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眉心好像确实长了几道皱纹?”
第二天早朝,皇帝难得和颜悦色,努力瞪着眼撑着眉毛,生怕再长一条细纹。
下朝之后,肖晖带着一车奏折,端着一脸微笑,仪表堂堂穿着一身月白的常服骑在马上,好像确实看见几个小姑娘遮着脸做羞涩状。肖晖又拾起点自信,吩咐冯祥:“以后看见我皱眉,你就提醒我。”
“诶,遵旨。”
这次从房顶上下来的时候,他故意一甩衣摆,做出一副轻盈蹁跹的模样乘风而至。
赵陵对他一眼都欠奉,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肖晖媚眼抛给瞎子看,怪失落的。叫冯祥把奏折给他摆到赵陵的案上去,赵陵赶他:“我这桌上没位置给你用。”
“放地上!”肖晖声音稍微大了点儿。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
“慢……慢放在地上,也能办公。”他立刻压低放慢了音调语速。
如此做小伏低两个月……
那一日肖晖正在给赵陵剥荔枝,赵陵忽然捧着肚子皱起眉毛:“叫……叫太医……”
一群太医加上一个沈丛一起涌到赵陵的屋里。
“怎怎怎么办?”肖晖急得头发都乱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沈丛也不答他的话,道:“留平日给陵儿诊脉的两位太医,我们三个足够了,其他大人请到院子里,若有什么问题,再请各位指点。”
赵陵开始还有力气哼两声,后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肖晖在院子里吓得大喊:“怎么没有声音了?!”
后来赵陵又疼得叫了一声,他又在院子里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
这一胎从傍晚生到第二天凌晨还没生出来。赵陵已经晕了过去,太医已经进去了两波,产房里原本细密的讨论声忽然因为争执拔高,沈丛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再这样下去大人会出事的!”
一位太医因争执不下,出来说:“陛下,娘娘这一胎恐怕凶险。”
“凶什么险?!”他一边喊一边冲进产房,旁边有人要拦,也被他骂:“滚开!”
床上的赵陵面如金纸,刚刚被一剂汤药催醒过来,进气多出气少,沈丛在旁边满身的血。
“为什么不早说?!”肖晖原本带着迎接新生命喜悦的那张脸,登时血色尽褪,对沈丛道:“保大人!”
“遵旨。”
赵陵伸手想拽肖晖的衣摆,那块布料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遥不可及,他怎么都摸不到。肖晖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他真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嘴唇发白,满脸的汗水,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我要是……真走了,你好好……对孩子,不准……不准叫其他妃嫔生……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既然不放心,就别走。”肖晖死死抓住赵陵的手:“不然我就纳一千个妃子,每天生,给渊儿生一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