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溟肃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他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你现在进去,把他手表摘了!”白凛又倒了一杯水,若无其事的说了句。
陆溟肃跑进房间,看见倪炎正沉沉的睡着,安静平和,完全没了几个小时前疯癫的状态。陆溟肃轻手轻脚的走到倪炎身边,生怕惊醒了他,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陆溟肃的心里升起一阵酸楚。
“我真的知道错了。”陆溟肃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倪炎的侧脸,慢慢的抬起了他的左手腕,把表扣拨开,缓缓的退下了那只手表。
就在手表离开手腕的那一瞬间,陆溟肃猛的瞪大了眼睛——倪炎的腕上,就在表链覆盖下的位置,有一条蚯蚓一样的伤疤。
陆溟肃愣了半晌,突然跑回了客厅的沙发边,惊讶的看着白凛:“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一共三次,那是第一次,被林震救了,第二次吞了一整瓶安眠药,也被林震救了,第三次跳河,我救的,”白凛淡然的说着,好像是在转述新闻联播里的三方会谈一样面无表情,“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次我听说他掉湖里了,会那么紧张了吧。”
“到底是为什么?”陆溟肃的脑子里全都空了,他没想到倪炎会是这样,“所以,他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白凛往沙发上一靠,淡定的说了起来:“你知道他的童年生活吗?”
“知道一点,我们是初中同学,”陆溟肃仔细的回忆着,“他家那时候……好像挺困难。”
“他爸妈离婚前,倪炎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他爸爱喝酒,每天晚上都喝的烂醉,回来不管多晚,都会把他拎起来一顿毒打,就算房门锁上了,他爸也会一脚踹开。”白凛面无表情的说着别人的故事,“他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因为哪怕考了99分,回家就是一顿揍,在他的世界里,一百分是理所应当的。”
“他爸……这么暴力?”陆溟肃想到了陆栎,陆栎虽然打他也狠,但不至于这么不讲理。
“暴力也就算了,他从小身体不好,冷不丁夜里就吐一地血,不管多晚,从来都是自己半死不活的跑去医院。”白凛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无奈还是疼惜。
“那他爸妈呢?”陆溟肃惊讶的问。
“他妈经常上夜班,他爸……”白凛看了一眼陆溟肃,“有烟吗?”
“有!”陆溟肃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抽了根烟递给白凛,又帮他点上。
白凛吸了两口,继续说着:“他爸好女色。”
陆溟肃一愣,瞬间明白了白凛的意思:“那也不能儿子都不管了吧?”
“那个时候,都年轻气盛,只顾自己玩的开心,哪还能管的了其他,”白凛笑道,“倪炎那暴戾的性子,估计就是遗传的。”
“可是他们家那时候那么困难,他爸哪来的钱吃喝嫖赌?”陆溟肃惊讶道。
“所以,他根本一天安宁日子都没过过,那个时候,每顿都是稀粥,有时候连碗咸菜都吃不上,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他爸拿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白凛说着,不笑的时候就只剩下冷漠,“但倪炎喜欢他爸把家里的钱都拿光,因为那样,家里起码可以安静两天,哪怕没饭吃,他也不想过那种疲惫的生活。”
“就因为这个……他就……”陆溟肃一脸惊恐的看着白凛。
“这……只是伏笔而已……”白凛恢复了笑容。
第62章 第 62 章
“伏笔?”陆溟肃茫然道。
“正是因为这样过了十几年,他的心理上有了很大的情感缺失,”白凛把烟夹在指尖,“但凡有人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整颗心陷进去,不管对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他都会全身心的为那个人付出。”
陆溟肃突然想到初三那年,自己不过是陪他爬了几次山看了几次日出,之后不管提什么要求,倪炎都会一口答应,帮他写作业,考试给他抄,被老师抓了还替他顶包。
“高二那年,是他人生中的一道坎,”白凛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再来一根……有天在学校参加音乐会,他上台唱歌,那个时候,他唱歌还是不用戴面具的,他喜欢舞台,喜欢唱歌给别人听,结果……因为那首歌,他遇到了一个人……”
“谁?”陆溟肃心里一惊,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白凛说,“倪炎下台之后,那个男人找到了他,说自己是音乐老师,想教倪炎。倪炎直言说家里没钱,就拒绝了,但那个男人一直纠缠着,说自己惜才,不收任何费用。倪炎开始半信半疑,警惕心很重,但他后来发现这人的确是个很有名的音乐教师,而且对他特别好,就像爸爸一样,教他弹钢琴,弹吉他,吹笛子,打鼓,只要是自己会的,全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倪炎。”
“他那些乐器……不是天生就会的?”陆溟肃终于知道,为什么倪炎可以把悲怆弹的那么激昂了。
“陆总,他的话你要自己先过滤一遍,才能决定信还是不信,”白凛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认识我的时候不是……那个老师不光费心的教导倪炎,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那时候倪炎爸妈已经离婚了,他妈来了云山,倪炎跟着他爸,你可以想象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晚上睡在猪圈边,每天起早贪黑骑一个小时的车上下学。是那个老师,让他觉得生活有了光……”
“猪圈?”陆溟肃惊讶的张大了嘴。
“但是谁知道老天就是看不惯他过上好日子,也许是相处时间长了,倪炎的警惕心渐渐淡去,跟那老师也越来越亲近,结果……那人起了别的心思。”白凛将第二根烟熄灭在了烟灰缸里,又朝陆溟肃晃了晃手指,“倪炎没有拒绝,他从来没见过那老师有家里人,更不知道那是个有老婆孩子的人渣。他应承了所有的要求,相信了所有的谎言,甚至傻到真的去期待能跟对方有个美好的未来。”
白凛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只是默默的抽着烟,陆溟肃看了却着急万分:“然后呢?”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年吧,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学校又弄了小型的音乐节,倪炎还是像以往一样上去唱歌,结果唱到一半,突然冲上去几个中年妇女,揪着他的衣服就把他拖了下来,几个人把他推倒在地上踹的半死,”白凛猛吸了一口陆溟肃递过来的烟,“一边踹还一边拿着话筒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声音回荡在了整个操场上,倪炎这才知道,带头的那个中年妇女是那老师的老婆。”
“老婆?”陆溟肃也点了根烟冷静了一眼。
“从那以后,倪炎每天上学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学校的骄傲,转脸都骂他不要脸,变态,贱货,可他都忍了,”白凛说着,又是一声冷笑,“最奇葩的是,那个老师依然纠缠不清,他哄倪炎,说自己要离婚跟倪炎在一起,倪炎才是他最爱的人,这个傻子……又他妈信了!”
陆溟肃一愣,他第一次听到白凛说粗话,他惊讶的看着白凛,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突然变得有些不和谐。
“整个暑假,他都泡在了那个老师家里,当然,他以为那是老师的家,他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但是……应该不能猜吧,”白凛掸了掸烟灰,“高三开学没几天,可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终于来了一个人,在倪炎放学路上,从他背后一棍子敲在了他头上,把他打晕了之后拖进了一个废弃的房子里。”
“啊?”陆溟肃心里一惊,“谁干的?”
“不知道,倪炎是被一盆水泼醒的,醒了之后眼前一片黑暗,他猜那可能是个仓库,密不透光。紧接着第二个感觉就是自己被绑住了手脚,捆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然后……”白凛眉心微微一颤,说不下去了。
“然后怎么了?”陆溟肃突然心里一阵惊恐,顿时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是……一阵惨无人道的暴虐。倪炎被折腾的再次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缩在一个垃圾桶边,在一个小巷子里,身上连一片布条都没有……”白凛说着,不禁笑了起来,“周围站了好些早起买菜的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他不敢动,只能拼命的往垃圾桶后面躲,就在他想要一头撞死在身后的墙上的时候,林震出现了。”
“林震?”陆溟肃一愣,还有林震的事儿?!
“林震正准备去上学,原来那个巷子就是他家的后巷,他见好多人围着只是想去看个热闹,突然看见了缩在垃圾桶后面的倪炎,当场就傻了眼,”白凛按灭了不知道第几根烟头了,“他跑了过去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裹在倪炎的身上,把倪炎往肩上一扛就带回了家。”
“所以,他忘了所有,唯独记得林震?!”陆溟肃的心隐隐的痛着,他从来没敢想象倪炎的过去是怎样的,而这一番话听下来,他的脑子都已经不会转了。
“他以前成绩特别好,但是那次过后,他已经完全没有上学的心思了,学校里的人都在背后嘲笑他,然而最讽刺的是,他去找了那个老师……结果人去楼空,再也联系不上了,”白凛喝了口水,继续说,“他有个二叔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