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深吐出口气,齐渃一边穿衣一边唤了裳儿,直到等她穿毕衣物都不见裳儿进来,平时只要她稍有响声,裳儿必定会端上刚准备好的清水布巾,伺候了齐渃洗漱。
推门出去,后屋一片寂静,栏栅外的姚黄正开得绚烂,齐渃抚平外衫上的褶子往外厅走,掀开帘子正好看到裳儿坐在门外的竹椅上,竹椅不高,裳儿环抱住曲奇的膝盖,头向后靠在门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外面刚到辰时,初夏早晨的日光并不烈烈,射下的日光洒在裳儿的侧脸,温暖的阳光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暖意,蜷缩的背影有的只是冷清,远远望去寂寞冷落的很,齐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加快了脚步走去。
裳儿并没感觉到身后所来的人,手里只是捏着一个物什,眺望远处的眼神也并没有寻找或者锁定了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飘忽。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了右侧的光线,她才猛地回神,把手里的东西塞回了袖口中慌忙起身。
“主子,您醒了啊,我马上给您准备热水去。”裳儿不自然的笑了笑,用手在脸颊左右理了理碎发,遮掩去心中的慌乱。
“恩。”齐渃侧过身让裳儿进屋,瞧见她疲惫的下垂的肩膀,不由唤道:“裳儿……你……”
“主子要是饿了,桌上有糕点,先垫垫饥吧。”
忙乱离去的身影像是在躲避齐渃的询问,目送她走到后屋掩进门帘内,齐渃盯着竹椅看了许久,摇摇头的叹气。
齐潇三日没有来揽月宫,齐渃不知她是还是生气或许是因为政事繁忙无暇到来,但是每当有人从大门走来,齐渃都会满怀希望的抬头张望,然后又略有失落的低头继续看书。
自己心中有虑,也就分不出太多心放在其他地方,虽然裳儿一反常态整日神情恍惚,几次旁敲侧击都是被挡回来,齐渃问不出缘由便不再逼问下去。
初夏的天气还不至于让人感觉闷热,除了脱去一整个冬日的沉重棉衣,窗门外吹来的徐徐清风更是让人惬意的很,齐渃又像过去那样半躺在躺椅上,信手拈起本书温故知新,从外面传来“圣旨到”的唱诺。
齐渃急忙放下书跪拜下等待接旨,其他屋里的丫鬟都是一路小跑的过来,裳儿过来时不小心撞翻了红木椅,分不清是被绊倒还是跪地,一个趔趄后瘫跪在了齐渃身后,浑然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待多问,外面手持圣旨的公公已是满脸笑意的昂首走入大厅。
清了清嗓子,左右两手分别托在圣旨牛角轴的两边道:“青衣接旨。”
无人料到的情况,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投向了裳儿,而裳儿此时身体更是无力的撑在地上,惨白的双唇微微颤动,比起其余三人的诧异,她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扼住了咽喉,开启的双唇却说不出一句话,强打起精神稽首接旨,公公睨了跪着的人,缓缓展开九寸圣旨念道。
“维天崇十三年,侍女青衣,婉嫕凝芳,闲和顺则,奉忠秉诚,忠绩既宣,宜加宠昵。可赐姓齐氏名清,上籍宗正,封燕郡主,钦此。”
跪着的人还没回过神,念旨的公公冷笑着催促道:“接旨吧。”
双腿跪着挪到公公面前,抬手刚接过圣旨,对方又是从后面的随从拿重新拿了一份,纯白玉石做的轴子托在了公公手里,尖锐的嗓子唱到:“燕郡主齐清接旨。”
“门下:北旬乌蒙,位列侯王,昱旬入和,义通姻好,数十年间,一方清净。燕郡主质禀幽闲,性惟纯懿,固可以保合戎庭,克谐邦选,可封广真公主,赐婚北旬国王子乌蒙。钦此。”
随后还不等人细细辨清状况,一堆的圣旨赐品让人应接不暇,齐渃跪在地上听到头顶掐尖嗓音报出的一件件赐品,心中像是漏了个空,所有的声音穿到了里面,回响混杂把耳朵里都弄的隆隆作响,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又每个字都直灌进耳朵,逃不得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青衣就是裳儿
似乎很多人都忘记青衣是谁,之前说过,齐渃并不喜欢青衣这个名字,所以就直接唤裳儿了……
☆、第八十五章 梅
裳儿走了,那个被唤了十年的裳儿已不存在,有的是刚刚册封下的广真公主齐清。秋林和小绿不等把赐品名序报完,已是哭丧着脸问裳儿是怎么回事。
公公阴阳怪气的道贺声络绎不绝,还有齐渃不可置信的表情,裳儿强撑着站起身谢过公公,但是对于她们的询问却是回答不出一个字。
是说自己为了成全齐渃而放手一搏,还是说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宁愿远嫁藩外,但是裳儿清楚,倘若是前者对方必定不会接受,齐渃从来宁可为难自己也绝不会麻烦到别人,而后者,或许总是希望在她心中留下美好,又岂可自毁清誉。
最后,裳儿只是疲惫的对着她们一笑,不再作答,公公摆了摆拂尘连连道贺,然后对着两个丫鬟纠正道:“怎还裳儿裳儿的叫呢,陛下赐的名讳,你们倒敢抗旨不遵了?”
两人瘪着嘴,泪眼婆娑的不敢再多说,齐渃这会才缓了过来,朝着公公点头算是知会,然后视线落在裳儿的脸上道:“以后,咱两终于算是姐妹了。”
没有责怪没有挖苦,是浓浓的哀愁与不舍,裳儿终于忍不住的落下泪,但是仍旧紧咬着牙不肯透露出半个字,公公看这主仆情深有些不适,尴尬的轻咳了一下,侧过身看了眼外面早就等候着的轿子,笑道:“广真公主回宫吧,如果这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吩咐下下人便是了。”
贵为公主,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揽月宫做丫鬟,离揽月宫不远处的芳露宫成为了裳儿新的住所,被簇拥着上了轿子,直到一行人消失揽月宫回到以往的宁静后,齐渃心里揪疼的快要站不稳脚跟,幸好秋林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公主……”见齐渃脸色煞白,眼睛通红,秋林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裳儿她走了。”齐渃喃喃自语道,最后想起了什么,挣脱开秋林的手快速跑到了院落中央,“应该出嫁的人是我,她……”
没听清最后几个字,齐渃转身跑出了揽月宫,她想去揽住裳儿问个清楚,然后骂她为何那么傻,但是当一路向芳露宫跑去,脚步却减慢下来,骂了何用?知道何用?
折回方向,一路来到养心殿,在侍卫快速进去通报的时候,齐渃已经闯入了御书房,书房内侍卫刚还没通报完毕,就惊讶的见到齐渃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齐潇皱眉摆手让侍卫退下,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她的模样,两人已有三日未见,倒是难得一次看到她如此凶神恶煞的表情。
袖管中隐着的手不由握紧,齐潇当然知道齐渃此次来的事情,圣旨应该之前刚刚送达,倒是早已料到齐渃会何种反应,但是看到她难得一有的慌乱和怒气,心中忽然翻涌出阵阵酸意让她无所适从,正因如此,更是冷着脸面色难堪下来。
“潇儿,为何裳儿会和亲北旬。”齐渃心情急切,甚至没有察觉到对方冷淡的表情,开门见山的问道。
“她那天自己来求我的,我看她衷心一片,便应了。”
很是轻描淡写的回答,齐潇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齐渃面前,用手轻轻掰开她紧咬的下唇,红润的下唇上已咬出一道血红色的印记,“她在宫里只为奴,现在可入宗册,将来便是北旬王后,这必不算亏待她了。”
财鼎位尊的确很是诱惑,但齐渃清楚裳儿并非贪图虚荣的人,不然她十多年来怎会甘心屈居揽月宫。
“这并非裳儿真心,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还在替她整理鬓角的手,因为这么一句话停下了动作,齐潇眯起眼睛冷冷道:“不管她出于何种考虑,和亲北旬确为她所求,况且诏书早已发出,合姻岂是儿戏。”
“我……”齐渃低下头,心里清楚此事已定再是无法挽回了,“裳儿如此,全都是为了我,我怎可……”
“你一口一个裳儿。”齐潇打断,冷冷的摆了袖子,“之前你怎么劝我的?现在为了她倒是可以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了?你和她那么情深意重,当初朕还真应该成全了你们。”
此话一出两人都着实愣了,妒火中烧便是口无遮拦,齐潇自知说的很是无理取闹,就抿紧双唇别过脸,不解释更不道歉。
齐渃呼吸一滞,然后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明贤事理的齐潇也会被这莫名干醋冲昏了头,瞧见她倔强又有些委屈的侧脸,心中不知该去生气还是心疼:“潇儿是在怀疑我和裳儿?”
“没。”齐潇硬着脖子回道。
“裳儿与我相伴十载,虽以主仆相称,但情同姐妹绕床青梅,如今她为了我远嫁北旬,如此得来的幸福,我岂能受之心安。”
齐潇双眉紧了紧没有作答,齐渃牵了她的手贴到了自己胸口处,也是之前受伤过后留下的伤口处道:“潇儿若是怀疑我和裳儿的关系,真心可鉴。”
被齐渃信誓旦旦的样子弄得反倒让齐潇不好意思起来,本身就是自己在强词夺理,她为了她已经远嫁过一次藩外,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抿了抿唇,把手轻轻搭在齐渃肩上道:“刚才是我失言了,那些话莫要当真。”
但是对于齐渃的请求,齐潇肯定是无法答应的,不说圣旨早已昭告天下,都是派人千里快报传去北旬,况且这次裳儿的举措确实是解了齐潇的燃眉之急。虽说宫里侍女多的是,但是心甘情愿远嫁到荒漠戈壁大概也是就此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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