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南木 (费拉曼图)

“一面之缘，难为你居然认出了我。”肖一楠不免感慨。

“嗯…”对方挠了挠头，说道，“你生得俊，就记住了…”李义晖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这帮人出来打工，人生地不熟。一路以来接触到的善意和尊重少得可怜。没想到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什么都不问就塞了把钞票给他。他永远记得自己那晚的百感交集，以及对方略显局促的模样。

“你知道是他还绑他？”一旁的白熙突然发问。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们绑人的事是背着我干的，人抓过来我才知道他们几个走了这条路。”李义晖不敢看对面的俩人，解释道：“也真的是没法子了，出来在工地干了一年多，钱没拿到，小七还得了大病。”

沉默了一会，他重新抬起头看着肖一楠，“谢谢，肯定是你帮忙了，要不也不会只判我拘役三个月。”

“应该道谢的是我。那个时候...还有后来的事…能顺利定黄克砺的罪多亏了你。” 肖一楠想谢他录像的事，但当着白熙没法开口。已经过去的事情，他不想大家精神上再受一遍折磨。

对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般地说道：“是我欠你的，幸亏我当时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肖一楠继续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你跟我讲。”

李义晖摇摇头，“本就是我们做错事，现在逃过一劫我已经知足了。”

“你那个生病的朋友呢？”

李义晖揉下眼睛，回答道：“上个月就没了，这种病得上无非就是烧钱续命。我也想开了，走就走吧，就当是少吃了往后几十年的苦。”

“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肖一楠继续问道。

“还没想过，城里实在混不下去就回老家。”李义晖对晦暗的未来毫无信心。是他把几个兄弟带出来的，说有外面挣钱的机会多。结果现在人没了一个，剩下的连面都不敢露。

“这样，你出来后记得找我。”肖一楠拿出一张名片给他，“既然你在工地上做过，我帮你找一个正规的建筑公司，你就在那边踏踏实实地打工，好不好？”

李义晖连忙接过名片，肖一楠，原来是这三个字。

“谢谢…谢谢…”除了道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俗话讲救急不救穷，这个人不光救过他的急，现在还要给他一条光明正大的路走。

“我…”李义晖激动地站起来想要去握一下对方的手却被另外一人截了胡。

“不客气，不客气。”白熙抢先一步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努力改造，重新做人。” 说完从桌子底下拿出一袋子东西递给了他。

“来看你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好，”肖一楠见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解释道：“准备了些吃的东西和烟，你拿回去分一分。在里面别着急，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李义晖这回彻底没了声音，他文化程度不高，平时看的东西也都是些打打杀杀，豪情万丈的网文小说。而这里面关于情感的描述总是有限的。以至于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提炼出此刻心里的涌动，只好把这些复杂的情绪归结为被用心对待后的不尽感激。

“那我们就先走了，名片上有我电话，这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肖一楠起身，白熙在一旁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这…这位是？”李义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打听这个。

肖一楠听对方问起白熙，下意识地就露出笑意。

这个表情李义晖很熟悉。那天他去送水时，肖一楠在最狼狈的时候提起喜欢的人也是这样的。

“你男朋友？” 李义晖想起当时肖一楠的回答。

“是爱人。” 对方再次纠正了自己。

傍晚回到公寓，肖一楠打开门后钥匙还没来得及搁下直接就被某人撂倒在了沙发上。

“做什么？”肖一楠觉得白熙一路上都不太对劲，谁承想刚进门小狼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

“哼。”白熙也不说话，决定给他精神施压。

他这一下午算是吃够了飞醋。虽然肖一楠最后那句爱人让他心里滴出了蜜，但也不能抵消他看到肖一楠对那个李什么晖表现出来的关心时泛起的酸味。再这么下去，他整个人都快腌成柠檬罐头了。

“一身汗，先去洗澡好不好？”肖一楠跟他打商量。

“不好，”白熙盯紧他，“你不要避重就轻，老实交代问题。”

“交代什么？”肖一楠觉得好笑。

“说说你还想要怎么报答那个人？在警察那边已经处处维护他了，今天才见了一面连以后的工作都做了安排，我看你就差以身相许了是不是？”

那天他听见晨晓说什么一见钟情，英雄救美的话就留了心眼，所以今天执意一同去了看守所。幸亏自己去了，要是他不在，指不定肖一楠还要说出些什么暖人心的话。白熙直觉这俩人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要不干嘛临走时那个人还打听自己？

“哪跟哪，”肖一楠安抚着炸毛的白熙，“我是欠了他的情才老想着投桃报李。你也救了我，我便心安理得的很，这就是内外有别。”

白熙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酸碱中和了一下。但又觉得不能就这么被这么三言两语地打发过去，继续问道：

“那他过段时间出来要是没地方住，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人接进来，轰我走？”

“嗯...”肖一楠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白熙：“!”

“你这醋吃的未免不讲道理，”肖一楠笑着哄他：“人家还打算回老家盖房娶媳妇呢。”

“你俩聊的够深入的啊，”白熙迅速抓住漏洞，“他什么时候跟你谈人生谈理想来着？”

肖一楠：“…”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

“当时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他跟我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听见肖一楠突然开口说起那天的事，白熙心里不由得一紧。

“那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拼了命地想你。”肖一楠把手放在白熙光洁的脸上轻轻摩挲，“咱俩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回忆起来就觉得时间怎么不够用。我想起第一次去你那里做心理咨询，居然睡着了还留下吃了晚饭；想起那次的结伴出游，有人蹭吃蹭喝还老司机装小白兔...”

肖一楠后来在和晨晓的一次聊天中，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次他夸白熙车开得稳时对方笑的如同偷到鸡的狐狸。嗯...就像现在这样。

“幸亏被晨晓推着往前走了一步，我想着咱们在酒店的时候…打心眼儿里觉得原来你就是我一连串儿的侥幸拼凑出来的万幸。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在你清醒的状态下认认真真地说一句我爱你。”

肖一楠说着，用手指蘸去了白熙眼角突然迸出的泪花。

“后来李义晖进来拿水给我喝，问我笑什么，我才意识到自己未免太不给人家绑匪面子了。”

“你怎么说的？”白熙追问。

“我说我想起喜欢的人了。他问我是不是媳妇，我说是男朋友啊…”

肖一楠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料被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干什么？”

肖一楠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子。

白熙吸了吸鼻子，宣布道：“洗澡去！”






第43章 Chapter 43

X市的项目前期设计部分已经接近尾声，秦江跟肖一楠商量后打算月底就返回B市。毕竟那里才是公司总部。

当天，白熙和肖一楠来机场送行，一起回去的还有早就过了实习期的晨晓。他把公司给他开具的实习证明仔细地收在随身的包里，上面肖一楠清峻的签名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做了见证。

尽管秦江早就跟肖一楠在私下里道了别，但此刻在机场，这个无时无刻不上演着分别和重逢的地方，他还是难以自持地红了眼睛。

B市到这里，无非是一抬腿的距离。而他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和肖一楠中间早就隔了千山万水。自从以后，他连借着工作看他一眼的机会都不多了。虽然他早已经没了继续这段感情的资格，但就像秦江那天跟对方表达的那样，自己会把肖一楠当成生命里永恒的组成部分，当成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你们聊，我去办登机。”秦江说完，赶在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大步离去。

“真是老古板，当着人哭出来又不会少一块肉。”晨晓对着秦江的背影吐槽，说完一头扎进肖一楠的怀里，喊着：“老师走了，往后你要自力更生了啊！”

肖一楠哭笑不得地抱了抱他，嘱咐道：“回去以后记得补课，好好读书，毕业典礼我去看你。”

只见晨晓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手，他便附耳过去。

晨晓凑到对方的耳边，终于鼓起了勇气，用正式无比的口气说道：“肖一楠，对不起。”

俩人都知道这句迟来的道歉是为了哪一桩。

肖一楠猝不及防感到一阵鼻酸，他不想风轻云淡地骗晨晓说没关系，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说道：“都过去了，向前看。”

“嗯…”晨晓如释重负，眼里闪过狭促的神色。他趁肖一楠离得近撅起嘴猛地就亲在了对方的脸颊上，并故意发出大大的’啵’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