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南木 (费拉曼图)

“反正都已经撕破了脸，捅到网上去也好。”秦江说完，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继续往公司驶去。

肖一楠这边也看到了新闻的推送，忍不住问白熙，“你写的吗？”

“写什么？” 白熙装傻。

“还骗我？” 肖一楠晃了晃手机，“这上面的话我都能脑补你的声音语气念出来，遣词造句全是你的风格。”

听对方这么了解自己，白熙忍不住笑了笑。继而一字一句地说道，“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仅仅一周时间，就像是被这个新闻鼓励了一样，竟然涌现了很多个实名举报的帖子。其中有正在这家公司基层工作的毕业生，也有小时候曾经确确实实受到了黄克砺的性侵，现在愿意出面指证的成年人。一时间这家房地产公司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股价连连跌停，所有人都要求这位黄姓董事长接受采访，正面回应。

晚上，晨晓正在公寓里闹秦江，对方这个狗怂脾气，每次都要自己跟逼良为娼一样他才肯就范。

秦江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 秦江按下通话键，同时冲晨晓摆了摆手示意他小声一点。

“秦江，是我小瞧了你。” 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

“黄克砺？” 秦江问道，“黄总不去满世界擦屁股，还有心情给我打电话闲聊？”

“呵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开个价儿吧。”

“黄总不会觉得我能左右目前的舆论和贵公司股民的信心吧？”秦江觉得对方把电话打到他这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根本不是晨晓这一件事的问题了。

“秦江，咱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 对方那边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怒气，说道：“你用公事当由头一步步接近我公司，又拿林永庆的小儿子来当诱饵引我入局就为了给肖一楠报多年前的仇。算我他妈的有眼不识泰山，我认栽。”

黄克砺这番话信息量太大，听得秦江一头雾水，但是从对方嘴里说出肖一楠的名字让他心里一沉。

“肖一楠怎么了，关他什么事？” 秦江忍不住插嘴。

“秦江，别装了，要是没查清楚你和你身边的人的底，我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本来我都忘了有肖一楠这么一号人了，看见他履历里的中学我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不到他现在跟了你…这么多年前的事了，算我当年动过他，他也给了我留了道疤不是？你们现如今把事情闹这么大，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钱不挣，难道就图一个痛快？”

电话里的人还在继续说什么，秦江满脑子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黄克砺到底对肖一楠做过什么？心里此刻弥漫的凉意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黄克砺，我X你妈！你个老王八蛋等死吧。” 秦江直接挂了电话。

晨晓在刚刚的过程中已经听出来是黄克砺来的电话了，一直关注着秦江的反应，看到他这么激动，心里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姓黄的说什么了？” 晨晓赶紧问。

秦江看着晨晓，脑子里蹦出黄克砺刚刚说的话。

“你是林永庆的儿子！？”

晨晓听他这么问，被当场被抓包似的吐了下舌头。

“嗯......”

秦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居然把地产大亨林永庆的儿子给睡了。但现在不是翻扯这个的时候，电话里关于肖一楠的事情更让他揪心，他现在就要去找人问清楚。

“你干嘛去？” 晨晓看他着急找衣服穿上。

“去找肖一楠问清楚，姓黄的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黄克砺查出肖一楠是谁了？” 晨晓一着急说秃噜了嘴。

秦江听到，穿衣服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晨晓。

“你知道些什么？姓黄的说这是我用你设的局给肖一楠报仇，难道…这是真的？”

事到如今，晨晓知道也瞒不住了，与其让秦江劈头盖脸地去问肖一楠，还不如自己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我…太具体的我不知道，” 晨晓也不敢去看秦江，小声儿解释道，“但他小时候应该是被黄克砺欺负过，谁想到这次开会把人认了出来，我想着那个姓黄的也不是好东西，就将计就计给肖一楠出口恶气。”

“网上的事情，你们找人做的？” 秦江追问，之前问晨晓，他死都不说清楚，每次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床上，最后不了了之。

“第一篇爆料贴是白熙写的，我动用了些关系让人在媒体上炒了些热度。但后来实名举报的帖子都是受害者自发的行为，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持续让事件发酵而已。”

“所以…” 秦江的声音微颤，“肖一楠这事儿，你知道，白熙知道，就单单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让我对着一个伤害过我爱人的王八蛋恭恭敬敬地叫黄总，还想一门心思想跟他做生意？”

晨晓看他情绪不稳定，也来不及捡他话里的飞醋吃。赶紧解释道：“我真是不小心听到的，不是故意要瞒你。”

秦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他继续把衣服穿好，出门前，冷冷地对晨晓说，“我回来前你给我消失。”

“干嘛拿我撒气啊？” 晨晓觉得自己有冤无处申。

“我这庙小容不下林家公子这尊大佛，晨晓，就算咱俩之前有点露水的缘分，现在也是时候断了。” 说完，秦江摔了门一走了之。

开车的路上，秦江一直在想晨晓说的话，原来肖一楠小时候被人猥亵过。怪不得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会那么排斥肢体接触。还有上次自己抽风似的绑着他，他整个人居然崩溃继而发病。怪不得他找白熙去问情况，对方听到自己用强后直接跟他动了手。

想到这里，秦江发泄似的用尽全力狠狠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双手瞬间受到巨大的反作用力，刺骨之痛直冲脑门，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此刻在他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的郁结和后悔。

肖一楠跟他分手简直是太明智不过的选择，秦江自虐般的想替对方鼓掌。上学时候那么多人，挑谁不好挑了自己。在一起十几年跟着他没日没夜的一起创业，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一个让人半死不活的怪病。这还不算完，自己居然做生意做到了仇人跟前，还把那人请过来给肖一楠看着。要是没有晨晓这次闹的一出，肖一楠肯定还在纠结是不是为公司逼自己接下这个项目。

秦江不忍心再想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人，听他说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门的是肖一楠，他身后站着的是白熙。真是风水轮流转，秦江苦笑。

“白熙，能让我俩单独谈谈吗？” 秦江开门见山。

白熙看肖一楠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下楼一趟。” 转身拿了外套走了出去。

肖一楠把秦江让了进来，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一楠，” 秦江盯着对方，“黄克砺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你跟我说好不好？”

肖一楠愣住了，他没想到秦江今天来问的是这件事。

“今天他打电话过来让我收手，姓黄的以为是我用晨晓给他安排了仙人跳为你出气。” 秦江把接到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肖一楠，“所以，能不能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一楠此刻已经想通了，这件事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了，既然秦江问到了，他没有理由继续瞒住对方。

“好，秦江，我告诉你，但你答应我件事。” 肖一楠说道。

“行。” 秦江赶紧点头。

“你问的这事，是我成长时的一个意外，一个伤口。如果谁需要为为此付出代价，只有作恶的那一个人。秦江，这个是在我认识你之前就种下的因，你不需要为这件事后续的果承担什么责任。”

秦江听到肖一楠这么说，眼眶已经红了。这个人永远都是替自己着想的，连他的顾虑，他的后悔都事先挡在了前面。

白熙一个人坐在车里，晨晓刚刚在电话里跟他一顿哭诉通他已经知道秦江匆匆而来是为了什么。相信此刻，肖一楠已经把他那一段曾经极力压在心底的回忆告诉了秦江。希望这件事结束以后，肖一楠可以彻底与束缚他的黑暗回忆解绑，与过去和解，把往后的人生活成他自己由衷喜欢的样子。

正想着，车窗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是秦江，白熙赶紧下了车。

“肖一楠都跟你说了？”白熙问道。

“是，” 秦江声音沙哑，像是刚刚哭过。他看白熙想要说什么，直接挥了挥手。

“安慰我的话就不用说了，上次在医院你没把事情说破，已经算是给我留面子了。”

“秦江，其实像是儿童遭到性侵、猥亵这种事情并不是个例，特别是…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你如果去网上看一些树洞下的留言，很多人都在为小时候遭受过的屈辱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童年创伤对一个人心理层面的影响远远超过大众目前的认知。”

白熙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晨晓这次能把自己豁出去，我很感谢他。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已。黄克砺造的孽太多了，光是这短短一周实名举报他的就有五个人，这些人所承受的痛苦一点都不比肖一楠少。秦江，我希望，你今天在知道全部真相以后，理解这种痛苦，也理解晨晓想要为别人做些什么的心意。在这件事上，应该付出代价的是挥刀向弱者的败类，不是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