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顶楼,酒吧还是和昨天一样,人很少,放着舒缓的音乐。郁丽仍旧在吧台站着,一见他就礼貌地点了点头:“唐先生,您好。”
别的不说,唐家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对员工的培训还是很到位的,唐湛作为一个普通顾客,觉得可以打高分了。
“和昨天一样。”唐湛刚在高脚椅上坐下,立马又弹了起来,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根硌屁股的树枝。
郁丽笑了:“哟,这是怎么了?”
唐湛也笑,将树枝拍到吧台上:“把这神木给忘了。”
他之前下车东西多没手拿,树枝就给塞裤子后面了,接着孙嘉然的电话竟也忘了取出来,还把它又带出来了。
郁丽从酒架上取了酒,给唐湛倒满。
“这是樟木吧。”郁丽从小就在大樟树下长大,村里家家户户衣橱里几乎都有樟树枝,一眼就认了出来。
唐湛指尖弹动着那截树枝,想到郁丽是温泉村的人,就有心跟她打听。
“我下午去了趟你们村,参观樟树爷爷去的,一进村就有三个小孩儿要给我当向导,还捡了根树枝送我。其中有个小孩儿眼睛特别大,长得挺好的,说自己叫郁祥祥,他们家是不是挺困难的?”
今天比较仓促,他也没什么准备,唐湛想着要是小孩儿家里真条件不太好,找个机会再去一趟,给人送点东西,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郁丽听了他的话脸色就有些古怪起来:“这三个孩子,是不是有个小胖子,还有个矮矮小小的?”她手比了个高度。
唐湛点头:“对,就这三个。”
郁丽一巴掌捂上自己脑门,瞧着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
“这三个小兔崽子……”她咬牙骂了句,未了一脸歉意看向唐湛,“唐先生真的对不起,他们讹你多少钱?”
唐湛:“……”
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这意思……我被骗了?”
从郁丽的态度看,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而且他猜测这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然没可能他一说郁丽就一副明白前因后果的模样。
郁丽惭愧道:“那小胖子是我儿子,贺虎,矮矮小小的叫郁韦,最好看那个……根本不叫郁祥祥,叫郁吉吉。”
神他妈郁吉吉郁祥祥!还吉祥如意呢!
唐湛以为这小乡村民风淳朴,孩子又是最纯净的,定然不会做那等坑蒙拐骗之事。如今细细品味下午发生的一切,发现一环套一环,自己被连环套了还乐呵呵给人送钱呢!
“这小骗子真是高明啊。”唐湛有些回不过神,“先给我带路增加我的好感,再说要带我去秘密景点放松我的警惕,最后立一下身世凄惨的人设引发我的同情,我还傻乎乎让他好好学习……”
还装逼的来了句“知识改变命运”,结果被这群小骗子用实际行动狠狠打脸,他一个海归MBA,套路不过一群初中生。
郁丽闻言越发愧疚,脸都红了,不过是气的。
“小川,过来下!”她扬声往远处招了招手。
唐湛回头看过去,在吧台对面阴暗的一角见到抹晃动的白影,接着那白影就走了过来。
酒吧服务生这身制服,穿在别人身上也就是个工作服,穿在这位身上却穿出了制服诱惑的感觉。那腰掐的,腿长的,除了脸臭了些,就没别的毛病了。
“叫我什么事?”郁泞川走到吧台前,离唐湛一米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郁丽把三个孩子的糟心事分享了一下,然后一指唐湛道:“苦主在这儿了,你看着办吧。”
郁泞川原本有些冷漠的眉眼一下子阴沉沉的,瞧着有几分恐怖。
唐湛一看,坏了,大眼仔屁股蛋要遭殃,就有些不忍:“其实也没多少钱,你回去好好跟孩子说,别把人打残了……”
郁泞川深吸一口气,松了松制服最上边的两粒扣子,露出一小截锁骨。
“郁吉吉是我弟弟,”他双手扶在吧台上,侧首看向唐湛,“他骗了你多少钱,我还你。”
他板着脸,似乎气得不轻。
“不用不用,反正也没多少。”几百块的小钱唐湛压根没放在心上。
郁泞川却很固执:“我回去问他要过来,明天拿给你。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么郑重,弄得唐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实说知道自己被骗后他的确挺生气的,有种善心被辜负的愤怒,但这会儿看到郁泞川比他还气,他反倒气不起来了,甚至还想安慰对方一番。
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这个世界就是会有优待。明明是苦主讨债,都能诱得苦主丢盔弃甲,小心呵护。
他见气氛凝滞,就想活跃下气氛,笑着去拍郁泞川的手臂:“小孩子嘛,好好跟他说……”没想到才拍了一下,郁泞川整个身体绷紧,动作幅度很大的往后退了步,跟躲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唐湛拍空,手瞬间僵在那里,半天才收回来,脸上笑意也淡了。
这一下着实有些尴尬,连郁丽都感觉到了,悄悄瞪了郁泞川一眼,打着圆场道:“小川他们哥俩的确挺不容易的,吉吉那孩子从小没爹妈管,小川又要挣钱又要读书,还得照顾他大伯,实在忙不过来。吉吉可能也是想要帮他大哥减轻负担,才会想出这种歪门邪道……”
还没等唐湛吸收她话里的内容,郁泞川出声打断她:“丽姐。”
他声音也不如何响,但郁丽还是很快闭了嘴。
郁泞川像是有些疲惫,垂着眼低声道:“我回去一趟,你帮我请个假吧。”
说完还没等郁丽答应,他就快步往外走去。
“小川!小……这孩子!”郁丽见叫不回他,很有些无奈。
唐湛看着对方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心里骂了声:“什么毛病,阴阳怪气的。”
只听说过带刺的玫瑰,怎么还能有带刺的栀子花啊?真不科学。
第四章
郁泞川连衣服都没换,穿着酒店制服就气势汹汹杀了回去。
到家门口一看,三个小兔崽子正在院里“分赃”,郁吉吉、贺虎、郁韦,围成个圈,面前各自摊着几张钞票,有红有绿,显然今天生意还不错。
三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往门口看过来,一见是郁泞川,都站了起来,再看他脸色阴沉,又十分有默契地拔腿就逃,跟受惊的小雀鸟似的四散开来。
贺虎和郁韦往外逃走了,郁吉吉慌不择路,竟然往屋里逃去。
郁泞川也不急着追进去,在院里柴火堆挑挑拣拣一阵,给他选中一根触手紧实,可挥可捶的木棍子。
他就跟恐怖电影里拖着凶器不紧不慢追赶主角们的大反派一样,将院门啪地关上,回头拎着棍子进了屋。
他先进了郁吉吉的屋子,没找到人,刚要转别的屋,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开院门。
郁泞川调转方向就往门口走,他腿长,几秒就走到了,果然就看到郁吉吉畏畏缩缩在开门。
“你再走一步试试?”郁泞川将手中棍子掷向男孩,擦着对方鼻尖砸在了门板上。
郁吉吉吞了口唾沫,回头身体向前一倾,干脆利落在郁泞川面前跪下了,眼里更是迅速聚起水雾。
“哥我错了!”
郁泞川面无表情,过去就是一脚,将郁吉吉踹翻在地。
郁吉吉连滚带爬又往屋里逃去,边逃边抱头求饶。
“哥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
他躲在一张吃饭的方桌后面,无论郁泞川往哪边绕,他都作势往相反方向跑,就这么僵持几个回合,桌子被郁泞川一把掀翻。
“哎呦我去!”郁吉吉大惊失色,眼看无路可逃,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郁泞川的腰。
郁泞川被他一下抱住,很有些拳脚施展不开的感觉。
“放开!”
郁吉吉这会儿哪还敢放,真放了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哥你冷静听我说,这事是我不对,我认错你别生气!但我这么做没偷没抢,人家是自愿把钱给我的,也不能全怪我吧?”
郁泞川冷笑:“你还挺得意是吧?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要是再被我知道这么坑蒙拐骗,我打断你的腿!”
郁吉吉膝盖都软了,愈加不敢松开手。
“我也是想帮家里减轻负担!”他大喊着,“大部分都是实话,我也没怎么骗!”
郁泞川拎着他后领就要把人掀开,奈何对方就跟块牛皮糖一样,总也不掉。
“我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需要这么减轻负担?还和人说你是孤儿,你哪门子的孤儿?你妈隔壁镇活得好好的你不知道啊!”郁泞川手劲儿大,将郁吉吉的衣领直扯到肩胛骨,扣子都崩了两颗。
也不知被他的话刺激到哪儿了,郁吉吉一改之前的认怂态度,忽然大喝一声,将郁泞川推个趔趄,差点没摔着。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咒她的!她把咱俩丢下自己改嫁去了,这些年管过我们吗?我根本没把她当妈!”他手背一抹眼睛,“你现在在酒店工作了,咱们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不少,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打算去读大学对不对?”
郁泞川一怔,蓬勃的怒气,满身气势瞬间被冲击的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