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明显就不是一个人能拿的啊,师兄果然是大变态!
出租车上两人并排后坐。纪雨石开始闷闷不乐,琢磨着怎么跟姥姥解释。
“怎么了?没吃饱啊?”杨兴专注地看着他,看出他在紧张。
“嗯,师兄昨晚没喂饱小石头,饿着呢。”纪雨石穿个红羽绒服像省亲的,眼里都是狡黠,“你帮我个忙成不?”
俩人都是大长腿,缩着膝盖,还非要往一起挤。
“你先说,是不是求师兄帮你编谎话?”
“嗯,大概是。”纪雨石点点头,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共鸣,哎呀好喜欢,“师兄啊,一会儿见着我姥姥,你就说自己是我大学同学,说我去美国了,美国学校假期太短了才回不来。我是姥姥带大的,4年多没回来,指不定怎么生我气呢。”
杨兴本想嘲笑他一把,可眼前全是纪雨石昨晚挑镯子的认真样儿,真像个小怂包,看这个不行、看那个不行,不知道买哪个才好。手里钱不多,明明才一万块,却总偷着瞟那最好的。
就是拿不出钱来罢了。要是有钱,他敢朝那6位数的下手。
“行吧,那咱俩先好好对一对串词,别在你姥姥面前露馅儿。”杨兴看向窗外的雨夹雪,觉得车里热得要命。
都怪旁边这红羽绒服。
第 35 章、小石头是谁啊
桂花, 苏州的市花, 杨兴记得还有个木樨花的名字。说是盆栽,简直就是一颗小树, 再加花盆可不轻。
闻上去有股韵味, 有股清香。
“你姥姥是苏州人啊?”杨兴跟着上了电梯, 第一回来养老院。
印象里的养老院应该和医院差不多吧,这里倒不同。刚路过自助式餐厅, 装修非常时尚, 中西餐合并。阳光由天井而入,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斑光点点。
“是, 我姥姥是苏州点心铺的大闺女, 姥爷那时候就做生意了, 又合八字又下重聘娶回京城的。说是嫁妆就装了几个船,从天津渡口再运进来,牛逼吧?”纪雨石上了电梯按顶层,“你看我皮肤黑吧, 都随姥爷了, 他就黑。可我姥姥可白了, 所以我妈就白。可倒我这儿又黑了,不得不说隔代基因的强大啊。”
“这有什么隔代的,你又不是特别黑。”杨兴对着电梯镜整理刘海,总觉得今天这头发不听话,怎么拨都不满意,“你姥姥一个人住这儿啊?”
纪雨石心中忐忑不安。“嗯, 姥姥的身体不好。”
“你是姥姥带大的?”杨兴又问。很少见纪雨石在意什么,现在整个人都蔫儿了。
“是,我就是那种姥姥带大的典型大外孙。”纪雨石擤了把鼻涕,鼻子冻得又酸又疼,“我跟我妈都没这么亲。小时候爸妈特别忙,几周都见不着。家里请两个阿姨照顾我,可我还是想找他们。后来姥姥就把我接她身边了,做一手好菜,唱苏州小调哄我睡觉。她家祖辈是开点心铺的,什么好的没吃过,结果就吃伤了,一口酥皮都不碰。可要是我拿给她的她就吃,宠了我一身臭毛病,全家都得让着我。那几年我最快乐,就是自己太皮,摔了姥姥一个镯子。”
杨兴继续折腾刘海,听着。
“我妈说她从没见过我姥姥哭,就一个镯子把她摔哭了……我小时候真的特别皮,一点儿不当回事。我第一回见小双那天,他说话口音和我姥姥一模一样的,特好听!姥姥不是改不了,她大家闺秀,又聪明又能干,就是不改乡音。我猜她是想家,小时候还说将来赚钱了带她回去呢。”
“飞机票又不贵,你明年就带老人回去看看啊。”杨兴感觉嗓子里堵得慌,那一个玉镯子怕是老人的嫁妆,没准儿还是太姥姥的东西。
纪雨石摇摇头,只敢看地板。他的表情特别精彩,能看出来是想笑的。“那时候动荡,我姥姥家那么显眼,首当其冲,叫流民给抢了。亏着姥姥嫁出来,不然指不定多惨呢。”
“抢了?”杨兴有种莫名的疼,好像是冻坏了,肚子里疼。“苏州那边……没人了啊?”
“没了。”纪雨石声音比哪一天都平静,“一个都没了,所以我爸妈哪儿敢带她回去啊,触景伤情老人再受刺激了。一会儿咱俩千万别露馅儿啊,我姥姥特聪明,不太好骗,靠你了!”
“争取吧,师兄反应快,你别拖后腿就行。”杨兴跟着出了电梯。
中式装修风格的楼道,很有年代的味道。纪雨石按照梁忞给的地址找门牌号,停在一扇门前。
4年半了,姥姥得气坏了吧?自己要挨打吧?他悄默默地推开了门。
屋里的装修风格和楼道一致,有镂空雕花的实木柜子和古色古香的太师椅。墙上是现代化设备,包括感应夜灯和呼叫器,还有吸氧机。两张床,一边睡老人,一边睡保姆。
“您是?”保姆看上去不到40岁,正在冲黑芝麻糊。
“哦,我那个,我是……这屋住的人是我姥姥,好几年没回国了所以您不认识我。”纪雨石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您贵姓?”
“我姓杜,原来是看姥姥来了啊。”杜阿姨对这个外孙没有半点印象,“快坐,快坐……这位是你同事啊?吃过饭没有?”
杨兴抱着盆栽点了个头,算鞠躬了。“您好,我是他同学。他一直在美国读书,忙学业呢,所以回不来,今年刚毕业。老人挺好的吧?”
纪雨石顿时一懵,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看自己姥姥吗,师兄你这人很入戏啊!
杜阿姨接过纪雨石手里的营养品,连忙点头:“好,好,身体好着呢,正在阳光房看雪景。你们去吧,我给你们倒水。”
纪雨石一声不吭,往里看了看。再走几步是个隔间,采光充足,一位银头发的老人半躺在摇椅上,手边有个小茶几。
茶几摆着一盘菱形点心,纪雨石小时候吃过,是桂花白糖糕。
“姥姥……”声音像顶着风的,一飘就散,纪雨石赶紧看杨兴,“师兄你帮我叫,我怕姥姥生我气了……”
杨兴盯了纪雨石两秒,开口的声音也不太好听:“姥姥,石头他回来了。”
正闭目养神的老太太一下坐起来,身子骨很硬朗的模样。她看了看纪雨石,又看了看杨兴,最后把脸扭开,仍旧看窗外。
“完了,我姥姥这是真生气了。”纪雨石冷静不到一秒,立马冲过去蹲下,“姥姥我回来了啊,等急了吧?您要不……打我两下?使劲儿打。”
这一秒杨兴竟然很想笑,想不到纪雨石还有低三下四的时候呢。
空气里充斥着桂花香,姥姥果真打了外孙一下,无法形容她眼里是什么情绪:“你们还知道回来!”
“哎呦,疼死了!嘻嘻嘻……”纪雨石变脸比变天还快,姥姥打了这说明没真生气,立马变回娇气包,“疼,姥姥你怎么舍得打我啊?我在美国特想你,就是回不来。”
边说边献宝,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这个是我自己赚钱买的,小石头现在可能耐了,自己都能赚钱。”
老人的皮肤果真如纪雨石说得那样白,笑起来很慈祥:“自己赚钱了啊?回来了……还走不走啊?”
“不走了,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以后赚大钱,给你买带小花园的大房子。”纪雨石抱着姥姥就亲,不愿意撒手,“姥姥您想不想我啊?我可想你了,以后你再给我唱苏州小调,我拿手机录下来,天天听。”
姥姥摸了一把外孙瘦尖的脸:“想,你们都忙,不走了就好……这个是谁啊?”
“我……姥姥您好,我是石头的同学。”杨兴马上说,老人比他想象中好对付多了,早知道纪雨石这么容易得到原谅,俩人就不用对那么多台词。
“哦,同学啊……”老人又笑,能看出年轻时候有一双杏眼,“来,坐下尝尝点心。哀个是啥物事?”
纪雨石的气焰顿时膨胀起来:“我姥姥问你拿的什么呢,说话好听吧?”
“第一次来不能空手,送您的。”杨兴给花盆放摇椅边上,“石头说您是苏州人,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一会儿我给杜阿姨留个手机,您想要什么了让她找我。”
“这是……”老人顿了顿,眼里立即有了光,“桂花?哎呀,是桂花吧?亏杀倷了。”
纪雨石继续膨胀:“我姥姥说亏得你了。”
“您喜欢就行,到时候叫杜阿姨照顾着,能开好久。”杨兴被长辈一夸特别不好意思,“您今年高寿啊?”
“谢谢倷,谢谢倷了,今年79了。”老人像多了两个大外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生的白净,像是我家的人呢。”
这都不是心花怒放了,杨兴听见自己的心花炸了,砰一声。
“还行吧,我天生就白,您也白。石头在美国总念叨您呢,可是国外的假期短,我们课业又重,要不然他早回来看您了。”
得到长辈庇护就是不一样,纪雨石瞬间直了腰杆。“是,要不然我早回来了!姥姥这是白糖糕吧?我吃了啊!”
自己吃还不够,还塞个杨兴一块。“师兄你尝尝,我姥姥家乡的点心。诶呦,忘了,你不吃甜。”
杨兴看他可劲儿撒欢,可想而知老人从前有多疼他,多惯着他。“也行,偶尔来一口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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