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微火 (木枞染)

“我怎么了。”
“什么叫跟我混？”
两人同时发问，又弄得吴方不知怎么应答，最后干脆装死埋头赶作业。

俞定抄完政治，又翻开一本历史，同样的一整页的答案，看得人发晕，才下笔写了几个字，就听见程白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你政治答案借我。”
“你没有吗？”俞定从政治书里抽出两页纸，递过去，“你怎么抄得这么慢，我来的时候你就在抄。”
“你没看见有多少字吗，”程白铺开答案，找到那几章，“一道题就有几百字，三章十几道题。”
“你不会全写上去了吧。”俞定蓦地抬眼看程白，意思大概是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傻逼存在。
“你不是吗？”
“你本子给我看看，”俞定伸手朝他勾了两下，程白略一思忖就递了给他。

俞定看了一眼他的本子，第一印象就是十分赏心悦目，老师见了肯定会喜欢。
程白应该是小时候练过字，下笔深刻，每一笔一划都十分遒劲有力，字体上也是规规矩矩的行楷，但又带了点自己的风格，洒脱放恣，不拘一格，在男生成片的狗啃字体中属显得尤为特别，如果去参加书法比赛绝对是获奖的水平。
俞定写字虽然不差，但也谈不上很好，能让老师不费力地分辨出来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但是像这种赶作业的紧急情况基本就放飞了，一行字能全部连笔写下来，他自己都认不出。

而程白抄得慢也不是没道理的，俞定大概扫了一遍，在抄作业上面程白比自己写作业还要认真，几乎一字不落地全照搬上去了。
俞定指点道：“你这......这句‘国力强盛的经济原因主要表现在’完全就是废话，你非要写就改成‘经济，冒号’，这句也是一样，你把题目照抄一遍干嘛。”
程白不说话，感觉像是有些一言难尽。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俞定说，“你放心，老师不会检查的那么严格的，意思对了就行。”
程白抽过作业，点点头：“行，我试试。”

虽然没有为运动会做准备的打算，但俞定还是去了田径场。
第八节课，体育课。
五十几个人热完身跑慢跑了一圈后分成四排密密麻麻地站在一块，听着体育老师训话。

“大家也都知道，运动会马上就要到了，前几节课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了，这节课开始就好好训练训练。”体育老师说的低沉有力，大家不听的还是不听，他接着说，“今天还是先从简单的做起，跑几圈，活动活动。”
“啊——”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哀怨，女生居多。
“啊什么啊，”体育老师站在前面，背着手从队伍这头走到队伍那头，对着几十号人苦心说教，“不就跑几个圈吗，几分钟就能跑完，有什么的。”

“老师，我们才跑完一圈。”
“你中午吃了饭晚上就不吃了吗？”体育老师教书十几年，长得也很有一副体育老师该有的样子，对付这种很有经验，他吹了一声脖子上挂着的口哨，尖锐刺耳，严肃起来，“今天分成四组，就按照你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男生女生各两组。第一组的男生女生先跑200米，第二组再跟上，如果第一组的最后一个人被第二组的第一个人超过了，第一组全体加一圈......”
“啊——”
“又‘啊’，这有什么好‘啊’的。”体育老师捏着手里的口哨，时刻准备吹响,“当然，如果第二组的最后一个被反超了，也要加一圈的。假如有人放水......”

程白站在第二组排头，无所事事地看着红白相间的跑道，耳边是一组男生的千叮咛万嘱咐：“哥们儿，等会慢点跑啊，不用着急。”
程白敷衍的点头，也不说话，男生只当他是默认了。
等一组一跑远，俞定站在他身后往前靠拢几分，贴近他说话，近乎耳语：“待会儿打算怎么跑，要超过他们吗？”
“不用，”程白不动声色地朝边上移了两寸，侧过身子，“随便跑跑得了，那老师说的话就当放屁行了。”
“可以。”
只要不超过他们，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虽然体育老师说的吓人，但是真跑起来，几十人还是懒散惯了，程白也很靠谱的保持着小半圈的距离，只是在经过老师时稍微加点速，做做样子。
俞定跟在后边，闲得无聊开始“左右左”的数程白的脚步，偶尔抬头盯着程白发量浓密的后脑勺发问：“你运动会报名了哪几项？”
“八百。”
“就一项？”
“不然呢，你是想包圆了吗？”

程白在第一个跑得跟散步一样，后面一群人也有气无力，好几个都开始走了起来。俞定跟着他的节奏，对齐他左右脚的步调：“没啊，我也只报名了四百，张建那人太烦人了，报了四百都还嫌少，班上男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这人就这样，”程白像是勾起不算久远的回忆，也能准确的复述出来，“上学期班上打篮球，非说人手不够让我去替补......”

话说到一半程白却戛然而止，俞定被勾起好奇心：“然后呢？”
“没然后了，”程白话说得狠，更像带着许多怨念，“他死了。”
“啊？死了？”俞定眼睛越过程白，投向第一组领头的那个人，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死了，”程白再次确认，“被我打死了。”
这听着，貌似有很多恩怨情仇啊，俞定心思转了半圈，想着等有机会要问问张建。

他还打算说些什么，队伍再次经过了老师，体育老师手中的哨子毫无预警的再度吹响，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看你们，长这么高有什么用，跑步比我走路还慢。”他三两步便跟在队伍内侧，走在草皮上，朝二组所有人喊话：“二组的！要是没能超过一组，所有人加两圈。”

“卧槽！”
“他是不是疯了。”
“搞什么鬼。”
“......”

俞定回头朝人群中的体育老师看了一眼，大红色的运动外套，十分显眼，随即问程白：“超不超？”
程白速度还是没变，模棱两可道：“你这么说......”
“这么说怎么了？”
“听着像在问我抄不抄作业。”
俞定噗嗤一笑，警告他：“只剩两圈了，后面的都有意见了，你愿意多跑两圈他们可不愿意。”
程白终于舍得回头看了看队伍后面的人，早在体育老师说完之后，不少人便躁动起来，程白充耳不闻，此刻也还是漫不经心的，目测了下两组之间的距离，说：“急什么。”





第30章 30
装逼是个技术活，俞定很少装没有把握的逼，而且他装逼都是摆在明面上，因为自身底气过硬，也不会有种强行装逼的尴尬感。
但程白不同。
俞定觉得程白应该是那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喜欢在关键时刻暗搓搓的来个损招的人，让人有心挽救，却无力回天。
譬如现在——程白硬是顶着身后队伍十几号人你一嘴我一句的催促与叫嚷，以均匀的速度坚持了一圈半，在一组以为他们冲不上来后，在最后半圈凭着几乎没怎么消耗的体力一次性超过了一组七八个人。
二组是高兴了，本以为可以就地休息的一组结果又要多跑一圈。

俞定站在跑道内侧，脚下是松软但不太干净的草皮，他踩了两脚，又踏平，回头看着还在跑的一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弄死你啊，本来都跑完了。”
这招真有点损，最后几个人想往上赶都没机会了。

“你不也冲过来了。”
“我那是跟着你跑。”
“哦，是你让我这么干的。”程白毫无愧疚，看着别人多跑一圈，总比自己多跑两圈舒服。

俞定胳膊搭在程白肩上，距离拉近几分，在他耳畔含笑道：“没事啊，要是他们揍你我一定——”俞定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程白的表情——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反应的等着他的下文，“我一定多拍几张照，留作纪念。”
“然后我会揍死你，让你的手机跟着你陪葬。”程白和颜悦色的说，一抬手两根手指指尖轻轻一拂，将俞定的手从自己肩膀上弄了下去，一个人朝跑道最外侧的长椅处走。
“这么狠，”俞定走在后边，插着兜懒懒散散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可没说我是君子。”程白一坐下便插兜翘着腿，半眯着眼，姿态懒懒。

“我发现你这人吧，自从上次揍完刘朗之后，怎么动不动就想揍人，”俞定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往前伸长了一双腿，“做人能不能善良点。”
“不揍你就是我最大的善良。”程白望着前方，淡淡道。
“那我......”
“程白，俞定！”
对面一声呼喊打乱了俞定要说的话，才多跑完一圈的张建走近二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篮球放在指尖来回转着：“去打球吗？”

一看到张建，程白似乎就不是很高兴，但面部表情依然控制得体，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一口回绝：“不去。”
“我也不......不去是不可能的。”俞定将自己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欣然答应，勾着张建的肩就往田径场下的篮球场走。
从程白的角度，只能看到俞定单方面朝张建那边凑，两个人头挨得很近，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哦哦哦，哦哦，”俞定连着“哦”了几声，像是真的明白了，“也难怪，就他那臭脾气，能高兴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