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久前他同样有过这种感觉,同样是柯然站在草丛里,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而那次的感觉几乎一闪而逝,他没能仔细捕捉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最后决定忽略这种感觉,也许只是那时那景那个夕阳下看上去阴森森的柯然带给他的冲击,在场所有人都有也说不定。
当然他没有去求证过,他觉得没有必要求证。
可这次的不同,他的心像是被一股夹杂着甜蜜和恐惧的东西塞得满满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像是从心里瞒得溢了出来,流向四肢百骸,让他整个身体完全被包裹住,动弹不得。
一直到柯然第三次叫他的时候,这种束缚才突然从身体抽离开,留下一个空洞,空荡荡的。
他愣愣地看着柯然笑着的脸,回想着,拼命地回想着,可最后还是确认自己没有见过他。
他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声音缥缈地开口: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让你干什么来着?”
柯然还在笑着,微微侧着头像个等着被表扬的小学生:
“你让我调查那两个女孩的家长。我调查了,没有任何可疑,除了都还沉浸在悲伤中,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了,有一家挺惨的,自从女儿死了,家里就散了,夫妻离婚了,女人本来挺好的工作干不下去了,只能靠四处拾荒来维持生活。”
袁彻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把自己离开到现在的时间捋顺了一下,伸手打断他的话:
“你先等一下。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好奇啊,听说这儿又有一个死者,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你怎么来的?”
“打车。”
袁彻嘴巴微张,看着轻松愉快回答的柯然,他还是刚工作没多少工资的,从T市到这里打车至少二百元。在他看来就是准备下个月喝西北风的决定。
袁彻随即想到他那个爷爷,才不再纠结了,人家家里有钱。
可是还是不对,袁彻又问: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们也才到而已。”
柯然仔细想了想答道:
“我又多付给司机二百元,让他超速了。从T市到县里一共就用了不到四十分钟,我打听完你们在哪儿就又打车过来的,我又多付司机五十。这儿的司机爽快,脚底油门一踩风驰电掣。”
得,这下少五百打不住了。
袁彻想了想还是不对啊:
“你在那边调查完几个女孩家长,然后打车到县公安局,然后再到这儿,就算打车加超速也太快了点。还有,你作为警察明知道超速违反交通法规还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柯然终于不在笑呵呵的,而是露出满脸委屈:
“我就是特别想你,想快点见到你!”
袁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在旁边的郭图荣,正迎上郭图荣眼睛,那双眼镜后面的眼睛此刻正迷惑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打转。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加速和慌乱,袁彻伸手拍在柯然的脑袋上,怒道:
“你和谁说话呢?说正事!”
柯然揉着自己的脑袋,把本来就被吹乱的发型弄得更乱:
“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说着还嘻嘻地笑了笑。
如果郭图荣不知道袁彻的性向还好,可偏偏他知道,所以现在这样欲盖弥彰的举动在郭图荣的眼中就是打情骂俏。
郭图荣看着袁彻脸上微微的红晕,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变质了。他把目光移开,转过身直直地看向那片干涸了的血迹,隐藏起自己满脸的落寞。
袁彻看着郭图荣后背对着他,心里哀鸣,自己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郭图荣是什么心思,这样掩饰恐怕早已被看穿了。
可他也不能再去解释,那样更是尴尬。
他只能干咳了一声:
“还有什么正要的事吗?不会只是为了好奇这么简单。”袁彻气的嘴都不听使唤。
柯然说了实话:
“其实我没有见到那几个家长,只是和那个早餐铺的老太太聊了聊,这几家人的情况就都知道了。”
袁彻疑惑地问道:
“那几个人家又不是在一起的,她怎么知道的?他们是亲戚吗?”
“非也非也,这个老太太原来是社区的,以前是市里管文化的一个科室的主任,这退休了闲着没事儿就到社区请了个职位。所以她是和各个社区都有联系,也经常到各个社区去转。按她的话说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能不知道呢?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她没事儿就经常和这几家的妈妈聊天,侧面纾解一下。”
“所以那几个女孩家人的情况你都是从她嘴里听来的?”
“嗯,正确。”
“正确个头,你以为是逛商场一站式购物吗?调查取证怎么能只听一个人的话。如果她恰好知道凶手是谁,她心生同情替别人掩饰呢?你别忘了你在现场发现的那枚戒指就是一款老式的,很可能就是她这么大年纪的人戴的。如果她就是那个凶手呢?”
柯然举手发言:
“这个我想过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她的手指头上有一枚戒指,不过是银戒指,看上去也很老旧的,应该不是最近新买的换上去的。”
袁彻伸手就要再拍柯然的脑袋,柯然想躲开,可躲到一半又站了回来。
袁彻看他闭着眼睛准备挨揍的样子举起来的手又放下了:
“如果那枚银戒指是她早就有的呢?因为丢了戒指怕手上戒指痕迹被看到才换了一枚戒指呢?”
柯然很惊奇地看着袁彻: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真是这样。”
袁彻无语,一口气憋在胸口瞪着柯然等他把话说完。
柯然凑近了说道:
“我仔细看了看那老太太手,觉得那枚戒指下面露出一点点凹痕。这枚戒指看上去比那枚金戒指要细一些,所以不能完全掩盖住以前的痕迹。”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柯然说的理所当然。
袁彻再次被胸口那股气憋得难受:
“你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问清楚?”
柯然摇摇头:
“她既然想要掩饰,我问了她一定找一个理由来搪塞啊,问了也是白问。既然她说自己是什么社区的,那自然认识她的人就很多啊。我去拿着戒指打听一圈不就有答案了?”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这么重要的线索不去跟进,花五百元跑这儿来,你脑袋进水了吗?”
“我没有。”
“没进水还不快滚回去,把这事儿调查清楚?”
一直沉默的郭图荣这时过来劝说:
“你都说了,人家柯然画了五百元来这儿的,就这么回去,钱花的不冤枉吗?他眼睛毒,也许在这儿还能帮着看出点我们看不到。”
袁彻吼了一通,胸口舒服多了,借着郭图荣的话下了个台阶。
他当然不会真的让柯然就这么回去,只是拿着这样的话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想想自己还有这么卑劣的一面,袁彻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柯然被吼了,彻底蔫了下来,满脸委屈地看着郭图荣。
郭图荣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
“他这个人脾气就是有点古怪,习惯了就好了。”
柯然点点头,郭图荣接着说:
“你既然来了,刚才看你也转了一圈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发现倒没有,就是觉得奇怪,凶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杀人。死者的位置是靠近外面,头向着圈外,这辆车明显在这里转了一个圈才压到死者的。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费这么大劲掉头是不是对凶手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郭图荣看着地上的血迹,因为是在草地上没有画线,但从血迹看不出来尸体当时摆放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尸体头冲向哪里?”
柯然挠挠耳朵:“我不是去局里了吗?看到展板上的照片了。”
“哦,这么说确实奇怪,车是从这边进来的,如果直接把死者摆在车轮前面也很方便,可却要绕一个圈。彻,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袁彻在柯然说话的时候就开始留意周围的痕迹,现在看这辆车在这个草甸子上转了应该不止一圈才让这里周围的草都被压倒了。
袁彻后退了两步看了看说道:
“柯然,你过来躺在这儿。”
柯然愣了一下,看着袁彻认真的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再看看他指着的地上有血迹的地方。虽然血迹已经干了,可想到躺倒那里还是浑身不自在。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说什么,直接走过去躺在地上。
袁彻开始在有车轮印的地方走起来,围着柯然转圈。
转了两圈后停了下来:
“如果你是被害人,一辆车在离你头不远的地方打转,你会有什么感觉?”
柯然仰着头看向站在自己头顶位置的袁彻:
“我会很坏怕。”
“凶手就是为了让被害人害怕。”
郭图荣问道:“为什么?死前的虐待?如果是因为对被害人的恨意,直接上手不是更解恨?”
袁彻摇摇头:
“我倒是觉得,凶手除了恨被害人,还有其他理由,不只是虐待那么单纯。”
袁彻的电话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接通打开免提,电话是赵晨光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