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远 (熠星)

　　亓官莳和孙弋登上了这车厢涂着鲜艳的红色的列车，他们坐的是车厢头靠窗的的一等座，车厢内宽敞明亮，高大的玻璃窗几乎通顶，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现在是旅游旺季，冰川列车的车票需要提前一个多月预定，而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孙弋的细致和能力来——他不仅订到了票，订的还是最好的位置。
　　列车缓缓开动，据称这是“世界上最慢的列车”，可是亓官莳觉得，这样美不胜收的风景面前，大概每一个游客都会庆幸这列车的速度如此缓慢。列车行经过一大片缓坡草原，不远处的湖泊如同镶嵌在草地上的蓝宝石。慢慢得风景开始有了不同，周围的陡坡上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森林，那森林深处的湛蓝天空里，有大片低矮的絮状云层，好看极了，亓官莳忍不住伸出手，好像再向前一点，就能够将那云抓在手中。列车行驶过一条条隧道，开始有些吃力地翻山越岭，速度仿佛像步行一般。此时车窗外是阿尔卑斯山秀美的群峰，以及不远处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的积雪。在穿过一条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隧道之后，窗外豁然开朗，可是车上的乘客却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正行驶在孤峰绝屻上，一边是笔直陡峭的山峰，另一边是看不到底的悬崖，如此惊险之境里，另一边的山崖上却挂着一道飞瀑，瀑布声轰鸣，银练般的瀑布裹挟着不可阻挡之势惊天动地地一冲而下，阳光下有水珠折射出彩色的光芒，美得让人一时忘记了呼吸。
　　列车接着行进，转过几个弯之后，视野所及的山峦披上了雪白色的冰雪，一时间天地都是茫茫然的白色，远处的山影绰约，似乎一下就到达了冰雪世界。亓官莳觉得有些冷，孙弋便将他严严实实包裹在怀里，亓官莳一边被他抱着，一边拍照，时不时发出几声感叹。列车行驶在一座桥上，旁边是灰扑扑的针叶林，有一种长得很像松鼠的生物从列车顶敏捷地跳过，惹得车厢内的乘客们又是一阵惊叹。
　　列车接下来还经过了宽广幽静的湖泊，沿着湖岸缓缓驰行，瑞士多湖，而一个湖泊都有不同的美，不变的是人们对其的感叹，这一定是上天赐予的瑰宝，能在人间欣赏，的确是恩赐的福祉。
　　虽然来到瑞士后两人的相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拍摄，但是在这趟列车上拍的却是最多的，七个多小时的旅程结束，他们回到酒店，在电脑里看拍摄的各样风光迤逦的照片时，亓官莳感到一阵满足。
　　明天他们将去往因特拉肯小镇，登上少女峰，进行这次旅游最惊险刺激的行程——高空跳伞。


第29章 因特拉肯
　　他们到达因特拉肯的时候下午，而跳伞行程安排在第二天，所以他们决定去小镇游览一番。
　　这个被称为“童话镇”的地方非常小，但是风景美到不可思议。相机随手一拍，便几可入画。随处可见设计得非常漂亮的房屋，整洁干净，花草繁茂。抬头就可以看见窈窕秀美的少女峰。这里只有一条主街，但是两旁的商店里十分热闹。亓官莳和孙弋偶然看见一家手工木雕店，店里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还有两个年轻的服务生。那老人精神很好，笑起来很是热情。他带着一条类似围裙的工作服，手边还有各种工具，见他们推门进来，便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招呼。木架上摆放着各种形态各异的木雕，有各种各样的小天使，也有很多其他人像，亓官莳认识的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一些西方神话里的人物。其他的就是一些动物，鸡、奶牛、羊、兔子、还有猫，都非常活灵活现，像是吹一口气儿，就能够活过来一样。亓官莳看得爱不释手，挑了好几个。孙弋见他这么喜欢，便问他：“要不要师傅雕一个定制的？”
　　亓官莳回头问他：“这里还可以定制吗？”
　　孙弋指着店角落里摆放着的一块牌子：“你看那里。”
　　那块牌子上用德语写着一段话，类似是可以通过照片定制人像和动物，如果加急需要加急费，显然是特意给游客服务的。
　　亓官莳在孙弋的帮助下看懂了牌子上的话。想了想，便在一个服务生的帮助下在电脑上导出了他和孙弋的相片，以及他手机上奶橘酱的照片。向那个老人询问雕这三个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那个老人的英语口音非常重，还好有两个年轻人在一边帮着解释，最后说好了付三倍加急金，三天后来拿。老人问雕像底座上需要刻什么，亓官莳想了想，留下了自己和孙弋的生日，以及领养奶橘酱的日期。
　　然后两个人便在街道上继续逛了逛，吃到了很美味的冰淇淋。这里走几步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郁金香，像是仙女织就的地锦一般。在青葱的赫厄草地上，他们看着夕阳投入少女峰的怀抱，暮光在山峦间安息。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早，因为和跳伞基地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德语区的人普遍严谨，约定了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吃完早餐，便有跳伞基地的小巴来接他们。小巴把他们带到了跳伞基地，直升机已经在那里停靠了。和他们一起来跳伞的另一对是夫妻，巴西人，丈夫和孙弋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会员。有工作人员来给亓官莳讲解跳伞要注意的地方，孙弋也在一边给他解释。等说得差不多了，两人换上了专用的跳伞服，签了免责协议，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跳伞服的安全性能。直升机开始发动，螺旋桨的声音很大，他们登机后坐好，直升机便开始起飞了。
　　亓官莳坐在直升机的窗边，看着窗外一个又一个村庄，房屋变得越来越小，小得就像精致的儿童玩具的模型。飞得更高一些，慢慢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图恩湖，那湖水是一种冷萃的蓝色，美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惊心动魄。湖边的数座山峰像是蒙着一层浅蓝的烟雾。再高一些，那朝阳在雪山顶形成一圈炫目的金色光晕，恍若神迹，让亓官莳忍不住心生赞叹。这个时候离地面已经很远了，往下望去，起伏的山坡上面生长着树木，一排一排的房屋，都成了地图上的坐标一样大小。这时候工作人员开始用英语让大家准备。孙弋道：“待会儿开了舱门，我们先跳。等跳下去以后我会全程控制降落伞，你不用担心。”
　　亓官莳直到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一点害怕的意思来，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就算害怕也得硬着头皮跳下去。他对孙弋道：“到时候……你抱紧我一点好不好？”
　　孙弋看着他眼睛里紧张的情绪，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放心，不会出事的。”
　　亓官莳咽了咽唾沫，心想这不是会不会出事的问题，在将近五千米的高空上往下跳……谁不会害怕呢？
　　可是没等他努力平息这种畏惧的情绪，直升机舱门就已经打开了，“呼呼”的风声灌进来。他和孙弋因为穿着连体马甲，所以是孙弋将他抱着带到舱门口，高空的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哪怕带着护目镜，都让亓官莳有些受不了，他的脚下是茫茫白云遮盖着的，离他无比遥远的大地，亓官莳在这一瞬间，几乎就想落荒而逃，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飞到五千多米的高空往下跳，他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但工作人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知道他用英语说了句什么，他身后的孙弋带着两个人往前面一推，亓官莳顿时感到一种失重感——以及因为这种失重感带来的无比恐惧的感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所有的景色在他眼前毫无顺序地翻转，他感觉他和孙弋像是一个球一样掉落下来，眼前一下是湛蓝空远的天空，一下是苍茫无际的大地，更多的却是因为自由落体运动带来的晕眩感，他整个人都被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恐惧感支配，用尽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在大喊大叫，好在这个过程结束得很快，就当他叫得几乎没有力气了的时候，孙弋拉开了控制降落伞的绳子，像是一朵巨大的蒲公英一样的降落伞缓缓打开，凭借风力稳稳地让他们开始缓缓降落。
　　亓官莳叫得都没有力气了，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却听见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孙弋毫不掩饰的笑声。他没精打采道：“你笑什么，看我出糗很有意思吗？”
　　孙弋的声音在风里传来，却依旧能听得清楚其中的愉悦：“怎么会呢，第一次跳伞都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怎么样，这种感觉爽不爽？”
　　亓官莳有气无力：“很爽，爽得我感觉命都快没了。”
　　这个时候他们漂浮在空中，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周围有缭绕的云层与他们擦肩而过，抬头一看，仿佛与这片恒古的湛蓝融合在一起。亓官莳心里浮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刚刚那仿佛生死边缘的惊险情境里，他只有孙弋，而孙弋也只有他。
　　“孙弋。”他喊了一声。
　　“嗯？”
　　“我爱你。”
　　孙弋笑了笑：“我也爱你。”
　　亓官莳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似乎从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里解脱了出来。有阳光穿过他们身边的云层，镀上金色的绚丽的金边。远处的莱恩湖优雅沉静，像是泛着光一般。那神秘的雪山仿佛徒然离他们近了许多，随着身体极速降落，那些蜿蜒的河流、泛着金光的大片森林、绿意盎然的田野、越来越清晰的房子在他眼前一一略过。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体验——原来在空中看世界是这样的。他终于明白了孙弋的话，跳伞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无论别人用多么动听的话语描述给你听，都及不上你自己来亲身体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