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 (东川平湖生)

　　“我现在好了。”庄喻利落地壮士断腕。
　　“真的吗？”谢荀又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帘，“我不信。”
　　
　　“真的！”庄喻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又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真的。”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不是不想，我只是……”庄喻渐渐放轻了声音，“只是还没准备好。你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网友，我不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留遗憾，我不想见光死。”
　　
　　“不打开窗户，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毒日还是暖阳？”
　　
　　庄喻下意识地往窗边望了一下。
　　巧合……吧？
　　
　　“算了，”谢荀不想逼他，慢慢走出了小区，“你没事就好，等你准备好。”
　　庄喻走到窗边，拉开了一条缝。
　　温和的阳光鱼贯而入。
　　
　　谢荀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别一个人哭，我心疼。”





第10章 第十章
　　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大概是因为他太好了，自己可能配不上他的期待。

　　这是他第一次从谢荀那里感受到期待。
　　他之所以会和谢荀玩得来，就是因为谢荀太可靠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到最好，从来不会期待他什么，甚至还会回过头来关怀他一下。

　　他和谢荀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庄喻坐在沙发上，望着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瓶。
　　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谢荀考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是自己提出的要见面，因为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走出去，他也想再次回应别人的期待。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怕。
　　他对隔着网线的人总是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他很愿意去相信别人的真诚，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但同样的，他也总是将期望破碎后的恶魔面孔投射向每一个人。
　　他害怕他的小天使会离开他。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于匆匆人流中抱歉地说：“我刚刚突然想到，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喂？”

　　谢荀下了车，回宿舍的路上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咄咄逼人。
　　哪有人逼着人见面的？
　　明明该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搞得好像自己特别不尊重人？

　　正是假期返校的时候，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谢荀只得加快速度走进宿舍楼才算是隔绝了外头的喧嚣。
　　他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就是见不得你哭，我在这里至少会呆四年，你可以慢慢准备。准备不好也没关系，不影响我们的交情。”

　　“不用那么久。”庄喻郑重地说。
　　“嗯？”
　　“下个月，你生日，我来接你。”庄喻搓着裤子，“今年就不给你买礼物了。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软猬甲还没刷出来。”

　　“到了到了，别催！”

　　谢荀乐颠颠地回到宿舍，直到程闻川问他要自己的晚饭，他的满面春风才裂开了一个口子，仔细回忆起自己走前，当时还在床上的某位好像给他布置了任务——带饭！

　　“我的饭呢？”程闻川问。
　　“是啊，你的饭呢？”谢荀也问。

　　程闻川捶胸顿足、口吐鲜血状出门，这回让带饭的人成了里头那个见色忘友、刚刚从食堂路过而忘记吃饭的健忘症患者。
　　谢荀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了电脑，上了号。

　　已经四点过了，游戏里的天又黑了。
　　这回他们准备夜袭，攻山。

　　很多人听说他们下午的壮举，纷纷从别的直播间赶过来，其中还有不少主播。
　　这游戏太复杂了，到现在还没人能把装备系统吃透，甚至不大能确定装备的加成到底有多大——因为目前为止，他们只见过衣裳，没见过装备。
　　装备与衣裳的区别在于，装备应当是有属性的，现在他们还没有见到过。所以当他们听说凤凰山匪窝有软猬甲的时候，大家的心里就抑制不住了。

　　软猬甲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它一定不是寻常衣物。再者，他们下午也猜测过，匪窝或许是一个类似副本的设定，多年的游戏经验告诉他们，有副本就一定有产出！
　　不过匪窝太大了，匪首又那么厉害，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只想再观望观望。天下匪窝那么多，他们也不急这一个。万一七神他们真的证实产出，那后续的安排就要跟着变了。

　　“我们好像小白鼠。”七神说。
　　“测试人员的意思，不就是小白鼠吗？”谢荀理所当然地问。他一直把自己当游戏公司的小白鼠来着。

　　“别说废话了，抓紧时间，我明天满课。”

　　话音刚落，一个岗哨就从哨台上栽了下来，谢荀瞬间接住他，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东三，三十尺。”谢荀刚报完点，东边哨台上的另一个岗哨也失去了踪影。
这回谢荀没有去接他。
　　尸体砸在草丛里，瞬间吸引了巡逻的注意，等他们过去查探的时候，谢荀从后面给他们来了一套完整的太极剑。

　　守卫们几乎在一瞬间死亡。

　　“进来。”谢荀收剑回鞘。
　　七神屁颠屁颠地从暗处跑进来，正好看见谢荀收剑的动作。这个游戏出鞘和回鞘是主动动作，一般人基本不用——快捷键都不够用，谁那么闲的没事把宝贵的快捷键拿来耍帅。
　　可是七神发现，谢荀就很喜欢用。

　　他每次切磋完都会有一个收剑的动作，然后才坐下打坐，话又少，酷得很。
　　而且他无意中发现，谢荀的出鞘和回鞘键键位还在相当顺手的位置，是z，简直中二得令人发指。

　　“你其实是个闷骚吧。”七神说。
　　“……”

　　谢荀不想跟他说话，并踹了他一脚：“开路。”

　　七神这个掌门亲传还是有点用的，学的心法算是目前玩家里最好的心法了——武当最高内功心法——纯阳无极功——虽然还在第一层里徘徊。
　　别的门派里有没有这号人还不知道，毕竟不是每个门派都有那么多人关注。少林暂且还没有收入室弟子的消息传出来，江湖上也没有听说哪个玩家怎么怎么样，现如今就一个武当派亲传闹得沸沸扬扬，“七进七出”的名号也算是在江湖中传开了——前几日还有别的掌门致信玄虚道长贺他喜得爱徒的。

　　七神用的最顺手的不是剑，而是刀。
　　他觉得剑太温柔了，不适合他，比较适合谢荀。此话一出，弹幕都炸了，纷纷跳楼让七神不要做东哥的舔狗，七神说“你们不懂”。
　　但七神确实不大适合用剑。他吃鸡的时候就喜欢打突击位，特别头铁，经常装备还没搜齐人就已经出去对枪了，就仗着枪法好。

　　剑走轻灵，刀行厚重。
　　武当虽然以剑闻名，刀法却也不可小觑，在别的地方怎么样不好说，在这个游戏里，七神试过，武当最高深的剑法和最高深的刀法相比，刀法dps高出一截。
　　七神从他的师父玄虚道长那里学会了玄虚刀法，到现在还没开过刃。

　　“俺老孙去也！”

　　他们挑的时间正值夜半，正是守备最放松的时候，除了巡夜的人，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这也跟他们避其锋芒的策略有关。
　　据收集的资料来看，凤凰山匪窝历史悠久，规模庞大，其势力盘根错节，官方年年剿匪也没能捞到什么好处。

　　谢荀他们再怎么逆天也就两个人，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等等，我看看地图。”谢荀又翻出他那本死亡笔记，不过这回是从正面开始翻，前头都是他打游戏的时候一些技巧和分析，近一年都是关于吃鸡的，比如哪里容易刷车，哪里容易阴人等等，别人记脑袋里，他不行，他健忘。
　　他一直翻到最新的几页，画风才开始变了，是一张简易的地图。

　　这是前几天谢荀夜探的时候画下来的，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
　　游戏公司给玩家配备的地图只有大地名，至于里头该怎么走，又有些什么布置一概不清楚，完全的把探索权教给了玩家。

　　凤凰山匪窝叫秋风寨，总体上来讲分前山和后山。
　　前山开发程度比较高，到处都是修建的防御工事，匪徒们的主要活动区域也就在前山。后山则比较险峻幽深，听说他们的二当家住在那里，可惜谢荀目前的轻功不大能无声无息地闯过去。

　　他的笔记本上，后山那块还是一片空白。

　　弹幕A：我要是当年读书的时候有东哥玩游戏这么认真，我现在就在清华了！
　　弹幕B：[流泪][流泪]东哥是我见过的最把游戏当作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来做的主播，不是玩，也不是博关注，他是真的尊重这个领域。我哭了。——来自一个被迫放弃梦想的菜鸡。
　　弹幕C：心疼前面的姐妹，别认输鸭！
　　弹幕D：是兄弟！兄弟！

　　“想要什么就去追，不被尊重就做到让他们不得不尊重，梦想从来都不是用来放弃的。”谢荀放缓了声音，“别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