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凌拾昉)

“端端，”穆冬晨似是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我想说个事，感觉不说难受。”
闻言，沈端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接下来说的事可能就是让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然后转过身看着他。
“这事儿，其实感觉我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挺丢脸的，可能也不大光彩的，但是我想了这么多天，心里还是觉得闷得慌，感觉消化不了。”
“怎么了？”沈端瑞问。
穆冬晨抿了抿唇，似乎在酝酿该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口：“我在公交车上碰到了个猥琐的男人。”
沈端瑞以为是他看到猥琐男对女生下手，但也不明白这和他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只好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仿佛是觉得沈端瑞没有懂他的意思，穆冬晨又说了一句：“他猥琐的对象，是我。”
沈端瑞有点吃惊，惊讶过后又有些愤怒，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碰穆冬晨的，连他都只能远看，那个人却敢做出这种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揍他了吗？”
见沈端瑞并没有嘲笑和轻视，穆冬晨喝了一口啤酒，想了想继续说道：“就是你出差的那天吧，我坐公交车去上班。你知道的，上班高峰期，人很多，我走到后门边上扶着栏杆，跟在我后面上来的人很多，于是我身后的人就挤了过来。”
刚开始穆冬晨没有注意，上了这么久的班，乘了这么多次的公交车，这种人挤人的状态他早就习惯了。但是后来，他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站在他背后的人和他靠得很近，近到几乎是贴在他身上了。人很多，没什么空间可以调整下位置，虽然感觉很不舒服，但穆冬晨想熬到下一个站等人下去些他就可以换个位置了。第二个站到了，一上一下，人依旧很多，但穆冬晨在人群流动的时候往旁边挪了些，离开了身后贴着的那个人。但是公交车刚启动，穆冬晨就感觉身后又有人靠了过来。心里感觉有些不痛快，但是想到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也难免也就没有多在意。但是后来，他真的是没办法不在意了。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竟然贴了上来，双手开始摸他的屁股，穆冬晨甚至隐隐可以感觉到有个贴在自己屁股上的东西在摩擦，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更何况作为男人的穆冬晨，怎么能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呢？
意识到这一点，穆冬晨感觉很羞耻也很愤怒，他想转过身去，但是根本没法动，想转过头去骂人，但是感觉到那人喷在自己脖颈上的气息，他觉得他要转过头去觉得会更难堪。但心里又气得不行，于是他只好抬起右脚往后面踩去。可是刚好公交车到站刹车，车里的人都往前晃了晃，他一脚踩下去没有踩中。
“到站了，我只好赶紧下去，没来得及看上一眼骂上一句。”穆冬晨“啧”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我是没想到我一个男人都可以遇到这种事，每想一次就觉得恶心一次。”
“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你直接揍他一拳！”除了这样说，沈端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按理说，穆冬晨遇到这种事，他也为他生气，也觉得这种人很恶心，不揍上几拳都难以消气，但是他又不禁想到了自己。对于穆冬晨而言，自己曾经对他做的那些事应该比这个更让他难以接受更觉得恶心吧，那个吻，以及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心思。虽然自己答应过只做朋友，可是心里那些未曾断绝的念想却每时每刻都在脑海里旋转环绕。如果穆冬晨知道了的话，估计就不是揍几拳就能解气的，最后可能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吧，两个人只会成为陌生人。
“我就想不明白，我是一个大男人，那个男的也下得去手！怎么会有这种人？”
穆冬晨看起来还很生气。
沈端瑞很少见穆冬晨情绪这么外露，这么气愤。以前虽然也有让人不愉快的事，但穆冬晨顶多是面无表情一段时间，消化了之后就又是那温温润润的模样。这一次，估计真的是踩到了他的底线了吧。
想到这儿，沈端瑞心情更低沉了些。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的。”不只是有男人喜欢女人的，还有女人喜欢女人的，男人喜欢男人的，老的喜欢小的，美的喜欢丑的，矮的喜欢高的……有无数种喜欢，就有无数种人。
比如，喜欢你的我。
沈端瑞还想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看电视的时候并没有开灯，客厅里的光亮只有电视荧幕透出来的光，还有外面洒进的月光。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沈端瑞看不清穆冬晨的脸，不知道他脸上是何种表情，但他想，估计，是厌恶吧。
似乎是因为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穆冬晨觉得好受多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但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的愤懑很难排遣，花了好几天也没彻底吐出这口气，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沈端瑞就大吐为快了。
心里舒畅了些，穆冬晨发现沈端瑞兴致不是很高，有点担心是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了他。
“端端？”他叫了沈端瑞一声。
“嗯？”沈端瑞把自己从思绪里拉出来，“什么？”
“没什么。就是光让你听我抱怨了，挺不好意思的，这种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沈端瑞故作轻松表示不在意。“这件事本来就让人不愉快，说出来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好受点。”
“嗯……”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客厅里只有从电视里传来的嘻嘻哈哈的声音，还有偶尔从阳台上吹进来的风声。
“端端，你说喜欢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过了很久，久到沈端瑞以为他俩会就这样关了电视去休息，穆冬晨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沈端瑞猛然转过头去看他，可是电视里刚好放到夜晚的场景透出来的光很暗，窗外天空的月亮也似乎被云遮住了，屋里变得更加昏暗起来，沈端瑞更加看不清穆冬晨的表情。
以及，问出这句话的穆冬晨的想法。






第14章 离去之后
和穆冬晨在站台告别，沈端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公司走去。
自那晚穆冬晨问出那句话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在此期间两人决口不提这个话题，仿佛它从未发生过一样。
“端端，你说喜欢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穆冬晨说出这句话后还未等沈端瑞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组织好言语，他就立刻站起来，说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然后转身走到客房关上了门，徒留沈端瑞一人坐在沙发上，速度快得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夜里沈端瑞为了这句话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可第二天穆冬晨就跟平常一样，没有一丁点有问过这个问题的迹象。沈端瑞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吧。
虽然这样对自己解释，但这大半个月沈端瑞心里隐隐的还是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转眼穆冬晨已经实习了两个多月，距离学校规定的实习期还有小半个月就结束了。沈端瑞问穆冬晨以后有什么打算，穆冬晨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我实习的这个公司还不错，对方也有意向签我，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我想我会留在这个公司。不过不知道小浅愿不愿意跟我过来，如果她不愿意或者想去其他的城市，我也可以跟着过去。”
为一个人，择一座城。
穆冬晨，你真的很喜欢她啊。
沈端瑞想，如果穆冬晨愿意，他也会跟着他，无论是哪座城，哪怕是，天涯海角。
穆冬晨在学校开学前夕回去了。而那天，沈端瑞在上班。
原本沈端瑞是想请假送他的，但奈何穆冬晨说不用，千般推辞，沈端瑞只好作罢。一想到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再也见不到面，沈端瑞就觉得静不下来，工作也干不下去。
到最后，沈端瑞还是请了假，瞒着穆冬晨悄悄的跟到了车站，看着他上了车，才从人满为患的车站离开。
穆冬晨离开的一刹那，沈端瑞陡然生出一种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穆冬晨的感觉，慌乱如潮水般把他淹没覆盖，让他无法呼吸，仿佛会这样死掉一般。他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喘着气。周围的路人看了他几眼，那些怜悯同情和担忧被忙碌的生活压到了脑后，脚步稍有停顿后转瞬便恢复原速朝着天南海北走去，再无半点踪影。
过了好一会儿沈端瑞才觉得好过一点，他想自己真是弱爆了，竟然会被这种念头给折磨得濒临死亡。
“原本他就不属于我，就算能够见面也不能够改变什么。”
是的，穆冬晨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哪怕是一秒。那个叫做小浅的穆冬晨的女友可以任意拥有和挥霍的一秒，却是他即便是倾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
所以，见不了面，或许真的算不了什么。
反正，什么也改变不了。
穆冬晨走后，沈端瑞回到了学校宿舍。空荡荡的寝室只有他一个人，赵澄三人还在其他地方实习没有回来。把水电办好、卫生简单打扫了一下后，沈端瑞躺在床上休息。
两个人一起住了三个月，忽然间少了一个人，虽然是恢复到了穆冬晨来之前的状态，但无论如何都觉得空寂得吓人，一个人怎么都待不下去。厨房、浴室、客厅、阳台，每个地方都有穆冬晨的身影，每看到一个地方都会想起穆冬晨。而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即使把电视、音响的声音放到最大，也无法抹消穆冬晨不在的寂寞与安静，索性回到宿舍，至少这里没有穆冬晨的气息，不会让他无休止地回想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滴。何况，这里离上班的地方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