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好奇地看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答案,可是过了一会儿没等到许蕴喆说话,他叹了一声,说:“算了。反正,他要换寝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如果事实真如许蕴喆猜想的那样,那么他真的无话可说。他耸了耸肩膀。
“唉,说到底,是他的抗压能力不行,却要别人迁就,这真是说不过去呀。”班主任说着马后炮的话,摇摇头,“学校明明有心理咨询室,也没见人去坐一坐。”
许蕴喆知道班主任的妻子是学生的心理咨询师,听罢撇撇嘴。
班主任的眼睛抓到他的这一表情,郑重其事地注视他,但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许蕴喆心虚地低头。
“许蕴喆,你觉得倪宗诗这个人怎么样?”班主任突然问。
许蕴喆隐约感觉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班主任问这个问题,蹙起眉头。想起这次倪宗诗全班倒数第三的成绩,许蕴喆说:“我想,他应该已经尽力了。我对教人的事情没有天赋,不知道要怎么帮他。”他说这话时,心里似乎压着一块重石。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惭愧,仿佛倪宗诗这样的学习成果是他的过错一般,可是在他的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确定地告诉他,这和他没有关系。
“唉,我和他聊过几次。他是一个好强的孩子,可能还是认为只要通过努力就能够取得进步吧。”班主任遗憾地说。
许蕴喆听得心里发凉。
班主任摇头,唏嘘道:“他的压力肯定是有的吧,虽然之前我每次问他,他都说没有关系。啧,”他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许靖枢那小子,我说的话他半句也没听进去。”
什么?许蕴喆一时听懵了。
“哦,没什么。”班主任摆摆手,说,“倪宗诗的事也好,谭学松的事也好,你都别放在心上。现在是紧要的关头,你一定要对自己有把握。虽然听起来非常残忍,不过优胜劣汰就是自然界的规律,不适应的、没进化的,会被淘汰。这才公平。倪宗诗已经申请去平行班了,希望他到了那里,压力可以不那么大。”
许蕴喆听罢心里咯噔了一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忙问:“他要去平行班了?”
班主任沉了沉气,肯定地点头,说:“明天咱们班换座位,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同桌。这回……唉,我再安排吧。”话毕,他向许蕴喆使了个眼色,允许他回教室,“帮我把许靖枢叫出来。”
许蕴喆窘然,转身从后门走回教室里。
班主任曾经和许靖枢说过什么话,他没有听进去呢?这和倪宗诗有什么关系?
许蕴喆疑惑极了。他走到许靖枢的身边,意外地发现这家伙居然正在修改阶段考试卷上的错题!虽说这件事许蕴喆早在发试卷的当晚就完成了,而许靖枢却是在三天以后才做这件事,不过看见他竟然在学习,这真是让许蕴喆意外。
许靖枢发现他走近,转过身看他。
“班主任叫你出去。”许蕴喆说完,径自回座位了。
望着许蕴喆的背影,许靖枢困惑地皱起眉——也不知道班主任和他说了什么话,看许蕴喆的表情似乎挺凝重的。这么想着,许靖枢放下笔,找班主任去了。
第一阶段大考以前,许蕴喆怎样也不可能预想到,等到考试结束以后,他稳居全校第一,班主任找他谈话的内容却与这个成绩毫不关联,而是和另外两个学生有关。一个是他的室友,另一个则是他的同桌。
他们都要走了,说是压力太大。
谭学松说和他住在一起压力太大,那么倪宗诗呢?是作为他的同桌,压力太大吗?
许蕴喆心事重重地坐回座位,忍不住斜眼偷窥坐在身边的倪宗诗。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个伏案的动作,如同他申请离开这个班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听说你要转走了?”许蕴喆忍不住问。
一开始,倪宗诗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许蕴喆笑了笑,说:“嗯。”
许蕴喆顿觉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了,但又不可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对倪宗诗说,才既发自内心又不显得自己伪善。在倪宗诗又将低头时,许蕴喆说:“过去我可能在无意间伤害了你,如果真是这样,希望你可以忘记。我不是说,希望你原谅,而是说忘了那些,忘了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倪宗诗笑道,“你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人,长得还帅,就像小说和电视剧里出现的男主角。谁都不会忘记你的。”
许蕴喆语塞,他发现自己从始至终,没有一次能够完全读懂倪宗诗的笑容,而他已经要离开了。
倪宗诗那么努力,他比许蕴喆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努力,可是他的收获却这么少。许蕴喆曾经觉得,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可是,现在他却从班主任的口中听说,在前进的道路上,没有进化的要被淘汰,这才公平。
这话真没有人情味,而许蕴喆却发现自己找不出这句话的其他瑕疵。
晚自习结束后,许蕴喆回到寝室里,发现睡在自己上铺的谭学松已经走了,和他的行李、书籍一起离开了这间寝室,他们之间没有一句道别。许蕴喆坐在书桌前,想起谭学松向老师说的理由,荒谬地笑了笑。
但当他想起倪宗诗,这好像又没有什么错了。
第三章 -9
眼前的情况让许蕴喆无解,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室友和同桌的离开让许蕴喆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说,他的存在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伤害吗?这真是太荒唐了。
洗过澡,许蕴喆坐在床上,要看比赛视频的念头从脑子里出现,可想到上铺已空,又将这个念头甩出去。他起身坐在书桌前,找出一套试卷打算写一会儿。
不知道他的新室友会是谁?下一个人,会不会也因为“压力太大”而离开呢?许蕴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虽很想静下心来,但总有相似的想法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笃笃笃!笃笃笃!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蕴喆吃惊地看向门口,再看一眼手表,已经过了生活区的熄灯时间,会是谁来?
“谁?”难道是老师?或者,搬往其他小宿舍的谭学松发现有东西落下,回来取?
门外没有回答,更让许蕴喆狐疑。难道是听错了?毕竟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已不会再有人出现了。
笃笃笃!
正在许蕴喆决定无视时,敲门声又出现了。
总归不可能有什么危险,许蕴喆虽心里已对门外这个不回答的人感到不满,但也起身开门了。
当把门打开,看见抱着铺盖和被褥站在门外的许靖枢,许蕴喆呆住了。
什、什么?
“嗨,晚上好。”许靖枢笑着冲他打招呼。
眼看他自作主张地要进门,许蕴喆连忙张开手臂拦住门,莫名其妙地看他,问:“什么情况?”
许靖枢戴着眼镜,闻言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道:“忘了介绍,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室友了。”
从许蕴喆看见他这样出现在寝室门口,心里已有预料,不过,哪里有人这样出现的?在整个校园已经万籁俱寂的时候,突然抱着一床被褥出现,这是许蕴喆见过最奇特的搬寝室方式了。
许靖枢看他依然寸步不让,便道:“我这回考试进了年级前五十,向学校申请教学区的小宿舍。宿管那边已经同意了!”趁许蕴喆听他说话,他猫腰试图从许蕴喆的手臂下钻进门。
可惜他俩长得差不多高,许靖枢又抱着铺盖和被褥,这招完全行不通,最后还是许蕴喆为了避免碰撞,把路让开了。
“刚开始,他们让我等安排,”许靖枢进屋后看了看,将带来的东西往上铺放,“我听说这间寝室会空出一个床位,立刻见缝插针说要住这间了。”
见缝插针?他怎么说得出口?许蕴喆语塞半晌,道:“你故意的吧?”
许靖枢铺开自己的铺盖,回头问:“你指哪件事?”
许蕴喆再度接不上话。
眼看着许靖枢脱鞋爬上床,开始整理他的“新床位”,许蕴喆的头开始痛。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空荡荡、黑幽幽的走廊,只好硬着头皮把门关上,说:“哪有人搬寝室先把铺盖搬来睡,其他东西也不搬的?”许蕴喆瞧着,这家伙连拖鞋也没带,这算哪门子的入住方式?
“没办法,我迫不及待嘛。”许靖枢惊喜地发现被自己包在被子里的睡衣,他坐在床沿,两条长腿往下挂着,“而且,宿舍大院的门要关了,我一时也没法把所有的东西全搬过来。”
许蕴喆发现他们对话题的重点出现了偏差,索性直接问:“你不会等明天再搬吗?”
“刚才说了,我迫不及待。”说着,他冲许蕴喆眨了一下眼睛。
许蕴喆顿时气得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了。
尽管许靖枢连拖鞋都没带就扬言已经住进来的行为在许蕴喆的眼里实在滑稽又匪夷所思,可许蕴喆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找不到理由推翻这个结论。
一来,如果他的新室友真的另有其人,那许靖枢很有可能在住了一晚以后又卷着铺盖离开,这么一来,荒唐简直更进一层。许蕴喆可不愿意相信还有比现在更荒唐和滑稽的事情发生。二来,连他自己也是在不久前得知谭学松要搬走的,许靖枢能这么快的行动,说明他应该很关注搬寝室的事,所以许蕴喆只能相信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