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正是。所以我才认为,这件事应当和您汇报。”
伊怜轻声说:“我可不觉得他欠了我两万磅……”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想起了什么,瞬间沉默下来。
伊怜先生的脸色有些难看:“难不成,是我给戴安娜的两万磅?”
两个人都想到,那天戴安娜丢失了首饰伊怜给了她两万磅,让她去买新的象牙盒龛。
“极有可能。”
“他简直是……”伊怜先生仿佛被冒犯到,一副愤怒的神情。
“主人,千万不要因为一个仆人动怒,您的身体……”管家记着主人久病初愈,心头一紧,连忙向前。
伊怜却摇了摇头:“自从尤恩来到庄园,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透着古怪。我敢保证其中有些事情他瞒着我,还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于一个擅自离开庄园的仆人,我不会如他所愿。听着,我要你……”
管家低着头听完主人的交代,走出了书房。
伊怜站起身,从窗外看去。
那个仆人神秘无常。他对伊怜十分了解,可伊怜却对他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尤恩唱的那首歌引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好像是编号14?下次查一查。
第22章
伊怜在书房读书,但他并不能专心。他一直想着管家说的事情,一想到尤恩擅自将他当成债主,明明没什么钱还要还他两万磅,伊怜就有一股无名的火从胸中涌出。
伊怜先生正心情不定,门被打开了。
戴安娜推开了门:“我听管家说你叫我?”
她今天穿了法式礼裙,淡红色镶嵌着白色的蕾丝边,又紧跟伦敦的潮流,戴了缝着面纱的高帽。
自从伊怜先生痊愈,她心情极佳,到各处参加晚会,显然今天也是预计要出去的。
伊怜让她坐下,自己却不提叫她过来的原因,而是看着窗外。
过了片刻,直到戴安娜略微不安,他才说:“我想你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
戴安娜警惕起来:“我并不知道。”
伊怜轻声笑了笑。
“圣诞节快要到了。”
戴安娜的心情并未因为这句话放松。她知道,说道圣诞节,一定会提起那个莫名其妙还钱的仆人,一定会提到他离开庄园的原因……
唯有这件事情,无论伊怜怎么问,她都不会开口回答。
戴安娜低着头心生万念,做好了种种应对的方案,却听到伊怜开口说:
“圣诞节就快到了。我要让你看一份礼物。”
“……”
戴安娜勉强地笑了笑:“什么礼物?要让我特意下来看。”
伊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他才说:
“因为那份礼物就在这所房间里。”
“……”
“我一直想让你看。”
戴安娜略微松了口气,她左右看了看,才将目光盯在一块蒙了布的地方。
就在伊怜的旁边。
那种大小……
戴安娜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脸:“不、不……”
只因为一个可能的念头就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往伊怜身边靠近:“我以为你没有买……!”
伊怜看到她要倒下的样子,伸手扶了她一把。
“别伤心。我不希望你伤心。”
戴安娜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
“我并不是伤心。我以为我会,但我并不……”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蒙在礼物上的布拉开。
正是《教堂里的玛丽小姐》。
那副见证了伊怜.休伯特家族的兴衰、包含了三代人爱恨争论的伪作。
可这丝毫不影响人类附着在这幅画上面的情感。
它依旧将短暂的幸福凝固为永恒。
戴安娜说:“我没有丝毫的痛苦,只觉得幸福。伊怜,我敢肯定,你也一样。”
伊怜点了点头。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在画前,沉默地看了许久。
直到伊怜开口。
“我原本怕你伤心,一直不想说我买回来的事。”
“不,我很开心。”戴安娜说:“但你还是继续挂在书房里。你每天都在这里办公,真是个好位置。”
伊怜点了点头。
“请让我猜测一下,你买这幅画,一定花了不少钱。”说这话的时候,戴安娜苦笑且无奈。
依照她对威尔斯利伯爵的了解,伊怜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损失惨重。
不过钱都是身外物,这幅画的价值也不能用钱去衡量。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价格,没想到伊怜却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他说:“我没有用一便士。”
“什么?”
“是别人送给我的。”
“别开玩笑了。我看那位伯爵先生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戴安娜的口气不免充满着嘲讽。
伊怜的眼神却十分坦荡。
“我没有说是他送给我的。”
“……”
“是尤恩送的。”
听到这个名字,戴安娜小姐的脸色刷的苍白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戴安娜说着,声音却小了许多,“那个瘸腿仆人?”
“嗯。”
“他哪儿来的钱?!”
“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有地方弄到钱,比如说……”
戴安娜的心理咯噔一声。
只听伊怜说:“比如他寄过来两万磅。”
“……”
那天伊怜先生并没有为难戴安娜,他让神情慌张的她回房间,又将管家叫了过来。
“她有事瞒着我,也肯定不会主动说。”伊怜处理着生病期间未处理的信件,“这不打紧,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尤恩,你去把那封……”
话还没说完,伊怜就愣住了。
管家提醒:“伊怜先生,尤恩已经离开庄园了。”
伊怜像是才回过神,点了点头,“最近总想着这个仆人的事情,一时糊涂了。”
管家说:“他确实吃苦耐劳。什么脏活都肯干,也不仗着残疾的腿逃避工作。”
听了这话,伊怜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哼了一声。
伊怜突然说:“在进入庄园工作前,仆人需要如何宣誓?”
“这……”管家没明白主人为何如此发问,却如实回答:“回主人的话,每位仆人都必须宣誓,‘崇拜的和最尊敬的主人,我将自己交托于您的掌管之下。您谦卑的仆人和受惠者。’。”
“没错。”伊怜冷静地说:“我不需要什么吃苦耐劳的仆人。我只要对我足够忠诚的。”
半途逃跑的仆人可不能称得上忠诚。
不知为什么,伊怜在说着这样冷静的话时,他的表情却表明他处在烦恼当中。
管家低头称是,就在他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突然瞥了一眼主人的鞋子。
“您的鞋子……”
伊怜顺着管家的目光看了过去。
管家立刻跪在地上,用胸口处的布巾擦拭主人的鞋子。
……新来的蠢笨的仆人!他们就应该一辈子擦鞋!
伊怜似乎并不在意:“可能是清晨外出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一点。”
“十分抱歉,我应当及时发现。”
伊怜笑了笑:“你在这方面总是过分讲究。不过之前擦鞋的人很认真,你可以让他在闲暇的时候过来,我要奖赏他……”
“……”管家的神情十分微妙。
“怎么?”
“我的主人……他、可能不能过来了。”
“怎么?”
“之前为您擦鞋的,是尤恩。”
“……”
在下午茶之后,管家穿上了外套,戴上了礼帽,从庄园出发。
他按照伊怜先生的吩咐,搭乘佃户的马车,向庄园南部驶去。
伊怜先生的土地一望无际。他善于经营,又从不苛刻,只象征性地收每户一小部分税金,这使得他的庄园和乐融融,充满生机。
在这片土地上孕育着新的生命,又沉淀着深厚的历史,每一个亲眼看到的人,都会对伊怜产生感激之情。
管家要去的地方在伊怜先生庄园的最南部。
一个管理稍显失控,不过地价最低、租金最低的地方。
那是一个用石头垒砌的房子。缝隙处塞了不少干草,从外部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
管家谢过搭车者,戴上帽子,敲了敲那户的门。
屋内谁都没有。
管家坐在小屋门前的石头上,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他才看到有一个人一瘸一拐地从远处走来。
管家站了起来。
尤恩看到家门口坐了人,警惕地说:“谁?”
借着邻居家玻璃透过的光,尤恩看清了来者的脸:“是你。”
“你这么晚才回来?”管家有些惊讶。
尤恩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话,而是开了房门。
他本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除了在伊怜先生面前,他很少开口。
在外人眼里,他不仅瘸,还似乎是个哑巴。
管家随着他进入了房子。
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空间不大,但很干净。只有一张床简单的摆放在窗户下,没有其他的家具了。
就好像这间房子的主人并不打算常住。